恒河水,我的泪
我和男朋友有一个关于湿婆的约定,但临行那天,他没有出现。
他从来不失约。
虐恋 第一人称 奇幻 情投意合 BE
第1章 幻
[Maya].
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德里的气温蒸腾,我拖着行李混迹在人堆里,昏沉沉地找中转车站。
临近下午,我站在两辆土黄色的大巴中间进行抉择,选了右。
没人愿意乖乖排队,我有些费劲地挤上车,一秒后就有人在我旁边落了座,无声无息的。他只背一个旅行包,穿着淡色的格子衬衫,干干净净,拥有一副挺拔的亚洲面孔。
我搂着背包,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中国人,但顾虑到这样做很唐突,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到底没忍住,我小心翼翼地朝他倾过去,“请问,你也是中国人吗?”
“啊,是的。” 他向着我,和煦地微笑。日光将他的半边眼睫照得透亮。
车门附近还有人在不断地往上挤,我舒心地靠着椅背,能这里遇到同乡人,真好。
“你是来印度出差,还是......”
“放暑假了,出来散散心。”
只有教师才会有寒暑假。
“你是老师。” 我得出结论。
“嗯。” 他点头,然后补充说,“是地理老师。”
喔,地理老师。
我脑海中的地理老师都是流水线生产的,地中海发型,皮带长裤,腰间挂一大串钥匙,办公桌上永远摆着颗地球仪,讲课的声线想让人睡觉。
“显然我不是那一款的地理老师。” 他冲我挤挤眼,“但我的办公桌上确实放着一个地球仪。”
“了不起,上学的时候我地理成绩最烂了。” 我叹气,“不知道吹往哪里的大风和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好枯燥。”
“可能是没有遇到我哟。” 他狡黠地说,“有人研究遥不可及的星空,就有人研究脚下的大地,它们一样充满趣味。”
他的语速慢慢的,很温柔,我认真听着,“我觉得你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年轻的老师笑了下,“也许吧。”
他说他叫沈叙,三点水的沈,叙旧的叙。
“沈老师。” 我说。
沈叙弯着眼睛笑,“大家都这么叫我。”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谨,可以叫我小谨。”
大巴转向,和太阳形成一个奇异的角度,满是擦痕的车窗反射出强光,令人头晕目眩。
“沈老师,你为什么想来这里?” 我突然问他。
“因为你在这里。”
我费解地望着他。
沈叙用指尖点点窗外,“你,坐反了。”
我慌张地往外看,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没有游客会坐这条线路,这里离新德里越来越远了。” 沈叙收了收他的长腿,躬腰离开座位, “跟我来。”
我夹着大包小包跟他跳下车,灰尘扑鼻,我在炎炎烈日下眯起眼睛,问沈叙是不是经常来印度玩。
“是的,很多次了。” 沈叙安静地看着我,笑得莫名有些悲伤。
他看上去不像坏人,我觉得自己真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方向感太差了,到现在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转个方向依旧是上北下南,额,左西右东。”
假如没有沈叙,保不齐我晚上会在哪条街巷里被抢走所有的家当。
我向他道了谢。
沈叙转过脸,“正好我也是一个人,要不然,我做你的向——”
铃声措乱。
那头行来一队印度女人,朱砂额,脚踝上系着黄铜铃铛,它们相互碰撞,香料辣进鼻腔,道路弥漫起黄尘,橘色和紫红相间的纱丽没有骨头,去到空中散漫游动,舞者透过锥形的缝隙朝我眨眼,然后一晃而过,像诡魅的母金钱豹。
“小谨。” 他轻轻唤我。
“嗯?”
“你住在哪里?”
我下意识地报出来一串地址。
沈叙摇头,“一人出门在外,要当心一点才对。”
“但你是我的向导嘛!”
他语塞,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那也不能够......这样放松警惕。”
我觉得他说得对,又把地址重新打码后说了一遍,“在Jal Vihar附近。”
太热了,鼻翼冒出一层腻滑的汗,空气在贴近地面的空间扭曲,但在印度说太热,跟在北极说太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沈叙矮下`身,帮我拎起一只软包,“走吧,我带你去。”
我刚才的注意力聚焦在舞者身上,没有留意到附近停着一辆火红色的蹦蹦车,乍然看去,它像是凭空出现的。
沈叙人长得温文尔雅,英文口音也十分柔和,听起来像唱歌,尽管如此,他照样能毫不留情地对半砍价,为我省下二百卢比。
他心肠真好。
行李被绑在车顶,司机是位皮肤黝黑的筋骨人,坐他身后可以数清人到底有几节脊椎骨,之前大路上那么热,可沈叙都不怎么冒汗,他只是微微仰起头,用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解开几粒纽扣,问我怎么会突然想一个人跑到印度来。
“其实原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沮丧地说,“本来都和男朋友约好了,但他放我鸽子。”
“男朋友。” 沈叙投来了然的眼神,“我当你向导,你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路面突然变得颠簸,司机哇啦哇啦乱叫,紧接着轮胎明显碾过一道深沟,车子陷下去再弹起来,我没有防备,撞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毫发无伤。
我这才发现沈叙的手更早一步地贴在车顶,保持着非常礼貌的距离,砸过去的那一下肯定很结实,但他只是稍稍簇起眉,在我关心他之前说没事,不要紧。
窘迫的浓度太高,我感激地和他对视,等手机接收到几格信号,我打开聊天框,说我落地了,遇到一个中国人,他来印度很多次了,现在是我的向导。
男的。
很帅,心很细。
我故意分开发送,就是想气气我那木头男朋友。
“换做是我,我会介意。” 沈叙垂眼看着脚尖,“自己心爱的人去和另外一个陌生人旅行,我会醋得要命。”
他这话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接,或许是七八个小时的飞行混淆了判断力,我没有办法分辨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酒店坐落在白墙、凸起的方砖和针叶植物之间,我们的司机看到这是个高级酒店,拼了命地想加价,坚持他之前说的是二百五十卢比,而不是一百五十,沈叙稳住阵脚,嘴里“纳嘟利,呐嘟利”地和他胡搅蛮缠,那位凶猛的筋骨人也就放过了我们。
我把我和男朋友一起定的房间换成了双床,费用我想替沈叙承担,作为他担任向导的酬劳,但沈叙坚持要和我平摊。
“就当交个朋友。” 他在铺满花砖的大堂挽起袖子,“小谨,房间号?”
我上到蜿蜒回转的二楼,转动手腕扭开了门锁,超高饱和度的房间随即撞入眼帘,好像整个印度滞销的布料全被运来装饰了这里。唯有两张床,是纯净的白。
色彩不是度假般雀跃的颜色,它陷在红调深处,我们迈进这里,像迈进某幅压抑的、精神出了大问题的画作里。
放下行李,我把今天拍的照片发给男朋友:一张飞机的侧翼,云朵拍模糊了,但重点是层次丰盈的天空;
一张是那群印度舞者的身影,四肢弯成极其夸张紧劲的姿态,几欲骨折,却具有石雕般的神圣感,像在献祭。
有嘈杂住在斑斓的画面里——
铃、铃、铃。
我凝视了一会儿她们高耸的头饰和手里拟神的法器,打字问男朋友像不像来勾魂的。
他没有回复,时差原因吧——尽管印度和中国只隔了两个小时。
往上拉拉聊天记录,我的绿色聊天框占据了大半屏幕,问他晚上吃了什么,今天有没有晚自习坐班,什么时候回来,新德里的住宿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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