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饲养守则(31)

　　昏暗的环境中，刘医师和少年对上视线。

　　单单一眼，刘医师立刻察觉少年十分抗拒他的出现。

　　少年迷蒙的目光短瞬间闪过逃避、惊慌、愤怒、无措此类交加的情绪，他死死抱紧怀里一团白色的东西，手指绕着光板屏幕打圈抓滑。

　　萧珅走到刺身后，拿走被它刮滑得屏幕都花了的光板，捋捋他后脑有些翘乱的乌软头发。

　　“乖，配合医生，很快就会结束。”

　　刺紧了紧腿上的棉花窝，刘医师坐在距离少年三四个身位的距离范围里，面露温善的笑意：“你好，小朋友。”

　　即使是畸变物种，在医生眼底露出这副模样的病患，都是需要他治疗的小朋友。

　　“我们可以先做一些了解，比如自我介绍，好不好？”

　　刘医师以平常轻松的口吻和少年做起交流，从他开口之后，直到结束，少年只字不言，过程中对于他的主动交谈并不热衷回应，甚至表露出比较抗拒的姿态，神色麻木平淡。

　　刘医师拿起口袋的笔，揭开纸板的第一页病例写写停停。

　　他从另外一叠文件夹中抽取出一份专门针对性这次检查的答题纸卡，来之前刘医师从米修嘴里了解到关于少年初步的情况，因此刘医师特意制作了一份动画卡通的答题测试卡。

　　他微微笑着将答题卡一张一张朝少年递去，原本抗拒着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少年目光定格在卡通图片上，黑眸微微一动。

　　少年接过动画卡，刘医师开始他的测试。

　　依旧是轻松平常的口吻，刘医师交谈的方式轻巧温和，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自问自答，不过只要耐心等待，少年愿意用卡片选取的方式给出了他的答案。

　　刘医师一面结合刺平日的表现习惯和他所答的每一道检测题看诊，五十道题目过，在少年彻底失去耐心变得焦躁前，刘医师安静地退出房间，整理他获取到的信息，并将所有信息进行记录。

　　半小时后，刘医师返回室内，在少年的怒视中抽取了他的一点血液，这象征着今天的检查到此为止。

　　刺都快烦死了，直到陌生人离开，他依然不安，这股思绪催促着他来回转动。

　　刺将舌尖抵在齿间，涂刺的行为蠢蠢欲动。

　　萧珅安静沉默地审视刺的一举一动。

　　刺先是用牙齿模仿涂刺行为，没刺，自然没有成功。

　　接下去刺踉跄地跑进卫浴室，刺一把扭开热水不断冲洗他的手脚，用热水冲过手脚的刺很快跑出来，径直走到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刺猬箱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

　　刺伸手弄乱推翻刺猬箱，随后又默默把东西一股脑的摆正归位，眼睛还是红的。

　　最后刺抱回落在地板的棉花窝，一手抱窝一手攥起光板。

　　他缩进沙发裹着被子打开动画片，做完这一切，刺渐渐平静下来，兴许是气得狠了，堵着气都不愿意看饲养人一眼。

　　——（下）

　　视屏影音的光线晃动，昏暗的环境中一张漂亮润白的脸时闪时现。

　　不知看了多久，沙发上的少年从被窝里伸出暖融融的指尖，他的手指放在屏幕上毫无目的的乱点，视频滑来滑去，平时看得目不转睛的动画片让此刻的刺兴致缺缺。

　　刺搭着脸望着光屏出神，自动和陌生人接触以后，他就恹恹沉沉的。

　　第二天进餐，刺没有像往时那样挣扎抗拒，早餐吃是吃了，过程太顺利听话，倒让米修不知所措。

　　米修心说刺今天是不是太过乖顺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话挺欠，索性不说。

　　他主动拿起光板准备调一个视频给刺看，还没碰到，就被刺一把抢回光板。

　　米修已经有些明白了，刺在赌气，耍别扭。

　　米修问：“怎么了呢?”

　　刺当然不会开口，米修早就习惯照顾刺的时候自言自语了。

　　而且刺只是脾气不好，但基本都会乖乖地待在他的空间做自己的事，只要不打扰他，总体而言是一只很安分的刺了。

　　“好吧，等你想看视频了可以叫我。”

　　刺抬起没有表情的脸，米修感慨着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了，也没见刺笑过，多数的时候都没几个表情，平静或者茫然，受惊或者恐惧。

　　米修叹息美人冷漠，他收拾好餐具又设置了室内的温度，拿起东西下楼，让刺在房里独自一个刺待着。

　　米修离开后，刺才稍许地展开手脚。

　　少年细长的脖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背椅上呆呆地面对天花板出神。杏圆黑亮的眼逐渐有点涣散，刺强撑着打起精神，手指脱离思绪一般在光屏上滑来滑去。

　　他侧身望着屏幕跳动的画面，视野迷蒙不清间看不太真切播的是哪部动画片，而且刺没有心思把脸贴在光板或者把光板摆在脸上看了。

　　刺心不在焉地渐渐合上眼皮，身体忽然像踩到了一个大坑，整一个刺四爪朝天地飘起，轻轻飘荡，晃去天上。

　　落在沙发的一只圆滚迷你刺猬迷迷瞪瞪地朝毯子钻进一角，没注意到闪亮的屏幕上滚过许多字幕。

　　[啊啊啊啊天呐刺刺终于开直播了]

　　[我没看错吧，这次也是刺自己开的直播？]

　　[你们弹幕发少一点，别吵到刺睡觉了，谢谢]

　　[……]

　　无聊涌进直播间的网友们发现刺周围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小刺半只脑袋钻在毛毯里睡觉，背后的刺顺服的贴着，眼前的情况看起来还真像刺自己开的直播。

　　直播画面突然跳出提示，而且角度和光线都没调准。

　　好在光板有自动捕捉镜头的功能，不一会儿刺睡觉的画面就安静的呈现在网友们眼中，

　　没有任何声响动静，光线微弱的画面中，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觉。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

　　直播间的网友进来又退出，再进来时刺仍然在睡觉，夜色环绕，天黑了。

　　[刺还在睡觉吗？睡了好久。]

　　[真.直播睡觉，我都有睡意了。]

　　[哎哎刺动了，动了——]

　　很快，刺卷着毯子翻了个身，它本来就贴在沙发边缘睡，翻身之后整个刺都被毯子兜着，吧唧一下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咚的一声。

　　刺从直播画面中消失。

　　[……]

　　[…………]

　　元首专车，刚进入直播间还没观看几分钟的赫尔利元首，亲眼目睹自己饲养的刺猬睡着时从沙发滚落。

　　李秘书同样捕捉到直播画面，他笑了笑：“有毯子兜着刺，应该摔不疼?”

　　总之等萧珅回到白楼，他手里拿了一份医院传来的报告。

　　萧珅越进门内，少年正卷在被子里睡在地毯上。

　　刺生得漂亮，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可这样的刺却从来没有笑过。

　　成天不是受惊恐惧，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观察一件事情。

　　面包虫、天空、动画片，刺对这些格外关注，萧珅甚至怀疑兴许没有其他东西能将刺的注意力从这几件东西上分散。

　　以前萧珅没有往别的方面去了解，或者他下意识的不想把那些东西和刺关联起来。

　　然而今天送到手里的检测报告，白纸黑字的确诊结果告诉他往往下意识避开的东西会成为真的。

　　其实也是，漂亮脆弱，又似乎带有福气的少年，为什么至今都不愿开口说话，为什么总是抗拒外界的接触，为什么动不动就安躁不安，大发脾气，又为什么总执着于他的安全小地盘，执着那个抱得已经发皱却死活不肯换的棉花窝。

　　高功能自闭，这只迷你刺猬也许从很早以前就出现孤独症障碍。

　　不过刺猬变成人形的时间还很短，情况没发展到太糟糕的地步，早发现早治疗，现在进行干预治疗，有很大的几率让他回复到正常人的生活。

　　萧珅把睡在地毯的少年抱起放回沙发里，将四个被角都掖好了。

　　半晌，他开口：“小刺猬，不好养。”

　　刺眼睫微微一动，半梦半醒间，依稀看到面前熟悉的轮廓。

　　刺抿紧柔软的唇，慢慢背过身。就算睡着，也都还记得自己要生饲养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