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似乎下过一场雪。
如今大日当空,石道上的积雪虽已融化,但走起来依然有些湿滑,需要格外小心。
叶离骄傲而又大度道:“我是见他可怜也不想平白见个无辜之人因我而死,才委屈着自己暂且留在他身边随他东奔西走。也算是我倒了霉遇上这种事,前阵子还害得我差点跟着他把小命给丢了。”
“哼,若非我对阵术稍有了解,他们能撑到获救么?”
没想到即墨尘和他仙宫护法队出任务那会儿,叶离竟然也在。
路明遥注意到叶离领着他走往的方向离主宅越来越远,甚至还穿过了一处竹林,看着周围越发老旧没有烟火气的建筑,他疑惑道:“我想见见即墨尘,你是在领着我去找他吗?”
“是,他的别院就在前方。”叶离抬手指了指一座绿湖的对岸,“走过去就能见到了。”
看着逐渐进入他视线的破旧小房院,路明遥由衷评价:“……剑修的生活过得真朴素。”
却听得叶离一声冷笑,笑得有些嘲讽与不屑。
“或许宫主应该说,他正是过惯了这般朴素的生活,所以才能经得住成为剑修的考验。”叶离说道。
路明遥起初还没明白叶离这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直至来到即墨尘所居住的木制小别院,他们人还未走进院子就先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浑厚的怒斥声。
“你做事怎么总如此冲动?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别忘了我们即墨家上下几百号人都还指望着你过日子!还是你现在年纪轻轻当上了仙宫长老就开始膨胀,已经慢慢不将你爹你娘,还有这个即墨家给放在眼里了?”
屋外前院处,即墨尘面色沉静地跪在粗糙的沙石地上,正遭受着面前黑发黑眼的中年男人大声的斥责。
他低下了头,态度是路明遥不曾在仙宫里见过的谦卑:“孩儿不敢,心里一直都以即墨家的事务为重。”
男人嗤笑道:“是吗?我昨儿让你在大堂跪上一天一夜,结果今早问了家里下人,说你夜里趁我入睡就离开了!我看呐,是你爹老了,道行资质也都不如你,说的话你也开始听不进去了。”
即墨尘还未回话,叶离就拿出不晓得从何处取得的鞭子阔步朝那名男人的方向走去:“是我逼他回来的。”
“怎么?你孩子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还是仙宫宫主重用的长老,怎么回到自个儿家都还得遭这种幼稚的责罚呢?”
即墨尘的父亲似乎有点忌惮叶离,尤其是在见到他提着鞭子过来时脸色瞬间一青,又怒又畏惧地后退着:“岂有此理,你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妖孽凭什么管我教训儿子?!”
叶离冷冷一笑,甩了下鞭子就朝他走近:“啊,就凭他现在是我管着的人。你一个连家都顾不好,只能依赖儿子护佑的家主,又凭什么拿他撒气?”
鞭子抽动的力道吓得打不过叶离的男人连连后退,最后是即墨尘伸手用力抓住了叶离纤细的手腕,低声道:“罢了,他是我爹,我做得不好他斥责我是应该的。”
叶离听得翻了个白眼:“平时你瞧着不是挺能的吗?指使下属说一不二,回到家怎么乖得跟个鹌鹑似的?”
即墨尘的父亲自觉被叶离吓得狼狈的模样很羞耻,却又不敢真的跟叶离动手,只能再次将火气撒在即墨尘身上:“当初好不容易给你找来门当户对,背后还有大宗门护佑着的未婚妻你不要,如今却带回来个不三不四的男人,真叫我失望!”
他摇头对即墨尘叹了口气之后脚步匆匆准备离开,却撞见院子入口处站着的路明遥。以他的身份并没有参加宫宴的资格,而路明遥出行喜爱伪装成普通修士,他便没将他认出:“这位公子是……?”
即墨尘见到路明遥怔了怔,正要替他回话,后者却先他一步说:“伯父好,我是即墨尘的一位朋友,恰巧路过此地听闻他正在家中休养,便顺道来探望。”
想起自己方才在外人面前被叶离给吓着的糗态,中年男人顿时有些羞恼,见路明遥瞧着不似大能高修,没什么好气说:“尽交些没什么用的猪朋狗友。”
路明遥挑了挑眉,心道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形容。不过他没有立即与男人计较,侧了侧身让他离开了小院。
即墨尘的父亲离开之后,院子里陷入了一阵寂静。即墨尘与路明遥心思各异,叶离把用来唬人的鞭子收起后上前将即墨尘拉起,皱眉嫌弃:“你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呢?”
即墨尘回道:“他是我父亲,斥责我定是有他的理由,我不能忤逆他。”
“能有什么理由?我觉着他就是拿你出气,你这是愚孝。”
即墨尘没再说什么,而是朝路明遥问:“宫主,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就要朝他跪礼。
路明遥一个抬手便将他的礼给免了:“来看看你。”
即墨尘有些受宠若惊,甚至下意识确认风涅有没有跟在附近,以避免不必要的争吵。
路明遥失笑:“小凤凰没在,我主要还有点其他的事情想向你确认。有些事,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宫主请说。”即墨尘的气色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或许是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经将伤势稍微恢复了些许。
见他精神没有什么大碍,他便向即墨尘再确认当年可曾与一位凤族的姑娘交往过。
即墨尘皱眉否认:“不曾,我敢以生命起誓,对宫主无半句谎言。但您说的那位叫做风倾雪的姑娘,我并不认识。当年入仙宫时确实听说过有只凤凰因不能接受被困于仙宫之中,选择自我了断之事,即便如此我也不曾于那位凤族打过照面。”
“我进入仙宫时,她就已经死了。”
“所以,你也非常确认没有孪生兄弟,或是有长得与你非常相像的兄长或弟弟?”路明遥问道。
即墨尘回道:“并无,我与其他兄弟姐妹长得算不上很相似,大家都能辨认出来。家中唯一有的,就只是我那对双生妹妹。”提起自己的妹妹,他眼里又泛过一丝黯然。
路明遥沉吟片刻,只得换另一个问题询问:“那你从事仙宫多年,对前宫主谢遇安可算了解?他家中情况如何,膝下可有儿女之类的?”
即墨尘对仙宫的事倒是比较清楚:“前宫主原本应该有一个女儿,是在他成为宫主之前的事了。因为那是他和他夫人精心用了许多方法与资源孕育出的孩子,若能成功降生便能有半仙之体,平步青云,省去了许多修士前期所要经历的艰难。”
“奈何此子算是人为影响的诞生,乃逆天之行,据说孩子准备出生那日天道降下了天雷给予他们考核。”只可惜即使他们已经尽可能准备好所有能拿得出来的法宝,以及大力提升了谢遇安妻子的体质,最后依然没能渡劫成功。
据闻谢遇安在他们母女俩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与感情,经此一事,顿时看破红尘无心再开启新一段感情。成了宫主之后他更是将心思全倾注于仙宫内外事务之上,没有再娶。
路明遥心想,或许姓谢只是巧合。仙界之大,肯定不只有谢遇安一个谢家,或许他不该在这里钻牛角尖。
“你每次回来,住的就是这个地方?”提完正事,路明遥开始关心起即墨尘的情况。
即墨尘还未回话,叶离就抢答道:“何止?是从小就在这破地方长大吧。”
即墨家曾经也是大家族,虽然后来犯了错被抄家,但谢遇安还是很有良心地把他们原来的宅院都留了下来。占地之广,是非寻常人家能有的壕气,方才进来时见到的主宅更是采用了极好的天材地宝筑造,连屋檐处的龙之九子都经过了细细的雕琢与刻画,无比精致。
留给即墨尘的只有个小破屋,确实过分了。
即墨尘说:“你们别误会,我年幼时也曾与家中其他人那般住在主宅。是我总不小心犯错惹怒爹娘,加上我一心向道不喜爱那些奢华,是自愿住在这里的。”
叶离嘀咕:“连倒茶都将杯子里的茶水量控制得一分不差,如此严谨按规矩办事的人,能犯多大的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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