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总原来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吗,看把人家给吓到桌子底下了。”
“我好像听说,郁总高中起就和一个男人的关系不正常,有人爆料说,他们当时在很多人面前搂搂抱抱什么的……就是这个人吗?”
“高中?那年龄也对不上啊。”
“……我好像知道郁总长年没有绯闻的原因了。”
“操!磕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秋平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隐身或者直接使用瞬间移动逃跑的话,需要写几千字的检讨,以及祈月应该抹去多少个人的记忆……
他思考了以后,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可行。
然后他又想起,刚刚郁桓碰了他的唇角。
阮秋平皱了皱眉,低下头,担忧地看着手心中那块陶瓷碎片,开始祈祷着这块碎片真的有用处,可以驱散刚刚郁桓碰他时所被传染的霉运。
“阮秋平!”辰海倒是一点儿也不顾及,当场就趴到地上,探着头去看桌子里面阮秋平,他大喊道,“喂!阮秋平!你欠人家钱了吗?!欠了多少啊?你看你怂的!”
景阳把地上趴着的辰海拉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辰海,你就别添乱了,行吗?”
“我哪里添乱了……”辰海拍了拍衣服,小声说,“问问都不行吗?”
桌布离地二十公分,阮秋平能看到那跟拐杖和皮鞋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了。
然后他听见郁桓问:“请问,你们和阮秋平是什么关系?”
辰海问:“阮秋平欠你钱了吗?你们是仇人吗?如果是的话,我和阮秋平就不认识。”
“不是,我们关系很好。”
辰海说:“哦,那我们是同学!还是一个组的!”
“没办法亲自招待你们,请见谅。酒店17楼是贵宾的休闲娱乐区和顶级自助美食区,这是通行卡,希望你们可以玩得愉快。”
“哇!”辰海开心地接过卡,兴高采烈地拉上景阳就走,“景阳景阳!我们去吃顶级自助美食吧!”
“那个,阮同学还……”景阳似乎觉得撇下阮秋平不太好。
“可是我好饿,而且我从来都没有吃过顶级自助美食……”
“……那好吧。”景阳弯下腰,对阮秋平说,“阮秋平,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先带辰海上去吃东西,那个,你待会儿这边处理好了,可以上去找我们。”
他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听到阮秋平的应答,就说了声再见,然后和辰海一起离开了。
.
辰海和景阳被打发走之后,没多久,整个宴会厅的人也都渐渐退了场。
……当时的小孩儿果然长大了,看起来像是有通天本事,那么多人说被他遣散就被他遣散了。
阮秋平心里悄悄说。
“郁总,要不我帮您把这桌子移开吧!”一个五大三粗的声音开口道,似乎是郁桓的保镖。
移桌子?!
阮秋平赶紧伸手抱住桌腿,反应大得像是乌龟在守护它的壳。
郁桓看了一眼突然晃动了一下桌子,说:“不用,你们也都下去吧。”
郁桓的手下和保镖离开之后,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郁桓和阮秋平两个人。
“阮阮。”郁桓轻轻喊他。
郁桓年龄大了些,音色也变得深沉内敛许多。
不光是声音,他的动作,神态,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变了许多。
阮秋平记忆里的郁桓仍保留着17岁的模样,容易生气,也很容易笑,会紧张也会撒娇,清澈明朗如阳光。
可32岁的郁桓却成熟了许多,与人说话,待人接物低沉优雅,清清泠泠如冬雪。
这样成熟的阮秋平感觉有些陌生,也让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想更了解郁桓一些,他想知道郁桓是什么时候戴上眼镜的,他想知道郁桓为什么要拄着拐杖,是机械腿用起来不太舒服吗?他想知道郁桓这15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想知道郁桓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他。
可这些阮秋平只是想了想,他握紧手中的陶瓷碎片,抱紧自己的双膝,继续像乌龟一样,安安静静地躲在桌子底下。
“阮阮,你出来好不好。”郁桓轻声询问他。
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郁桓屈膝蹲下.身子,伸出手缓缓地去掀动桌布。
可阮秋平却又慌里慌张地在里面把桌布扯紧了。
郁桓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阮秋平见郁桓放了手,也悄悄松了口气,他继续抱膝蹲着。
可当他悄悄将视线移到外面时,却透过桌布离地那二十公分的空隙,看见郁桓半蹲下时,裤脚处漏出的漆黑的金属假肢。
阮秋平看着那段乌黑冰冷的金属,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到了水里,呼吸都是一窒,又有水草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动不得,挣不得。
所幸郁桓很快就又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他动作有些不太流利,但落下来的裤脚又把那段金属假肢遮住了。
郁桓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说:“阮阮,和我说说话吧,不要不理我,我都快忘记你的声音了。”
阮秋平依旧没有开口。
郁桓垂下眼,声音低沉缓慢:“阮阮,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吗?十五年。现在你出现了,却还去躲着不想见我吗?”
“阮阮,你骗了我好多事情,你知道吗?你说去给我买糖,可你却一去不回,你说你一年会出现一次,但已整整消失了十五年。”
“你要送给我好运气……可你离开之后,我每天都觉得不幸。”
阮秋平浑身都颤了一下。
“阮阮,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好想你。”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宴会厅过于空旷,连摆钟指针走动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过了好久,银白色的桌布才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缓缓地掀开了桌布。
阮秋平仰头看着郁桓,面色惨白,眼圈泛红。
看见阮秋平出来,郁桓才终于笑了。
若说他从前沉静端正的脸庞如厚冰般无瑕,此刻的笑容便是带着能融化冰雪般的暖意,和多年前那个纯净爱笑的少年相叠在一起。
郁桓朝着阮秋平伸出左手:“阮阮,出来。”
阮秋平却身子往后悄悄缩了一下,避开郁桓的手,从桌子的另一侧钻了出来。
阮秋平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脚后都抵住墙,他才停下来,他看了一眼郁桓,又垂下头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郁桓,你觉得……你不幸吗?”
郁桓:“嗯。”
“为什么?”
郁桓人生过得顺遂平安,甚至再也没有遭遇过意外,家庭关系也好,社会地位也高,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幸?
郁桓忽然上前了两步。
最后,他停在阮秋平面前,轻声道:
“阮阮,我每年都在等你,却年年都等不到你。你为何会觉得这样的我,是幸运的。”
阮秋平眼睛微微睁大,他嘴唇颤了颤,然后说:“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碰到我就会倒霉吗,你知道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源于我吗?你知道你的腿——”
“——若是我知道呢?”郁桓忽然打断了阮秋平的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脚尖都要抵住阮秋平的。
太近了……
阮秋平就下意识地就又想要移开,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一下,郁桓就忽然伸出了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并猛地把他揽到怀里。
郁桓低头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几乎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他手臂一寸一寸缩紧,半个身子都紧紧贴了上来,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阮秋平嵌进身体里似的,他说:
“——若是我偏要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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