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看的时候林痕以为这是个少女肖像,走近了他才发现,画里的人是个五官极为精致漂亮的男生,眼尾一颗红痣惊艳的移不开眼。
贺景转变风格了啊,太长时间没看他画画了,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正想着,拐角处忽然传来模糊的谈话声,由远及近,最后站定在拐角处的一个高大花瓶旁,林痕站着的地方恰巧是他们的视线盲区。
林痕微微偏头,看清了外面的场景。
四个人,贺景,贺年,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被花瓶挡住,站在贺景身边的人,看身形是个男生。
“小景真是年少有为啊!”中年人语气感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跟着我父亲算账呢,谈判桌都没上过,更别提艺术造诣了。”
“伯父过誉了,”贺景的手臂揽在那个男生肩膀上,姿态亲昵地笑道:“我和小梵很合得来,画的时候一气呵成就画好了,你们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景哥,那你以后还会给我画吗?”男生的声音柔和清冽,带着浅浅的笑。
“当然可以,”贺景揉了揉他的头发,脸上是林痕陌生的宠爱,“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
贺年和男人又互相恭维了几句,几个人转头往这边走,林痕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地是这幅画。
一个声音告诉林痕他应该转身离开,就当自己从来没来过,也好过在这群人面前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但另一个声音像魔鬼一样,抓住他的耳朵,嵌进血肉,阴狠地勒令他不许动。
你不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特别的吗?只是两句对话而已,贺景对别人一向演的真挚,万一这是假的呢?你不想知道了吗?如果是误会,你不想现在就搞清楚吗?万一,只有你是特别的呢?
万一……万一……林痕轻轻吸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压下心底细密的伤口,无视流淌出的鲜血……好,他要看看,看看他是不是——
“林痕?”看见他,贺景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显然没想到他能来,或者说,完全忘记了提醒老周不要去接他。
林痕感觉他此刻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会动、能发出声音的木偶,才可以无视对面男生好奇的目光,和他靠在贺景怀里的姿态,麻木又固执地开口:“老周接我过来的,你不是让我陪你——”
“林痕!”贺景立刻打断他,皱眉道:“外客休息区在那边,这边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林痕眨了眨眼睛,竟然是干涩的,他看向一脸不解的男生,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男性Omega,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是贺景最喜欢的……男生在收到他的目光后,甚至还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哦,不好意思,”林痕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我走错了。”
说完,木然地转身,走向“外客”休息区。
对啊,怎么忘了呢,他是外客啊。
一个不被邀请的、没有任何名头的,外人。
贺景眼里闪过一抹不安,抬腿要走的时候被贺年用眼神警告,沉声道:“下次让老周好好招待你的同学,不要这么失礼。”
“哎,别这么说,”何国拍拍贺景的肩膀,一脸满意,“小景这么优秀,同龄人喜欢跟着也正常,小梵也要好好和你景哥学习。”
……
林痕一路走到更衣间,用力关上门,才脱力似的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几乎是撕扯地脱着西装,手指抖得好几下也解不开扣子,最后,这件“贺景亲自去取”的西装,被他撕得乱七八糟,才从他身上脱了下来。像脱了层皮。
他死死咬着牙,用力呼吸,却依旧抵不住眼前的一片模糊。
记忆里贺景的声音像魔鬼的诅咒一样在耳边盘桓,他捂住耳朵,声音依旧残忍地钻进脑袋,啃噬着血肉,在一遍遍循环里痛到极致——
“我想要画,那朵花。”
“换一个,我不想再画那朵破花了。”
“你画完了?放哪儿了?”
“撕了。”
“……”
“你知道我一幅画多少钱吗?你以后也别找我要画了,恶心死了。”
“……那还有碎片吧,扔哪了,我去——”
“烧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画画了。”
……
这些让他光是想想就心痛的回忆,现在化成一把把刀子,对准心脏,狠狠刺下。
“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林痕一字一字地重复贺景对那男生说的话,明明是崩溃的,嘴角却勾着,他想笑,真的想笑,从没有一刻这么想笑。
他自己就是个笑话,大笑话。
贺景确实对他有一点点特别,但贺景对别人却是对他的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好,他还在因为这一点点好处欣喜若狂、摇摆不定的时候,早就有人享受着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且是“无限度”的。
说到底,他的特别就是个笑话,毕竟,谁会对“外客”特别?
外客啊。
林痕攥紧拳头,仰起头,拼命遏制住眼底的湿热。
他忍不住对自己说,不就是幅画吗,至于吗林痕,不要就是了,贺景不想给你的东西,你跪着求来,也不是真心的。
虚假的感情寄托,有用吗?
林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人在情绪极端的时候真的会短暂失去记忆,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浑身湿透了,他狼狈地打了个冷战,摸了摸裤兜,才发现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手机进水,开不了机。
他敲了敲门,费尽全力挤出一个笑,眼底却一片湿热。“来了,谁啊?”
“妈——”林痕用力闭上了嘴,声音抖得他自己都害怕,转身用力呼吸了三次,情绪却越来越汹涌,这种无法自拔的难过和委屈在看见老妈的时候到达顶点,林痕一把抱住了她。
林月秋吓了一跳,赶紧搂住他把他带进屋:“怎么了小痕,出什么事儿了?别吓唬我啊。”
林痕用尽毕生力气忍住了眼泪,心口疼得他连呼吸都是种折磨。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有数不尽的情绪想要宣泄,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没什么,就是……没考好。”
林月秋愣了一下,赶紧拍了拍他后背,安慰:“没考好我们就补课,知识又不是吃饭喝水的,说进肚子就进肚子,来让妈看看……”
林月秋捧着儿子的脸揉了揉:“看把我儿子委屈的,哪科不会呀,我看你周姨儿子就补课呢,妈给你打听打听,咱们也补。”
林痕再次抱住她,脑袋放在她肩膀上,短暂地,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老妈的面前。
就一会儿,他想靠一会儿。
……
晚上林月秋把冰箱里的排骨炖了,林痕连着吃了三碗饭,又和她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才回卧室。
睡觉之前林月秋又过来陪他聊了会儿,林痕把她推回去了:“我没事儿了妈,你儿子小名林坚强,下次肯定考好了,我们班班长天天给我补课呢。”
“那不能白让人家补啊,”林月秋操心,“哪天有空买点东西谢谢人家。”
“谢过啦,睡吧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
“你也睡吧,别玩手机了。”
“嗯呢,晚安老妈。”
林痕躺回床上,拿起手机按了按,完全亮不起来,吹干了也开不了机。
坏了。
坚持好几年了,也该退休了,正好高三,也不适合拿手机了……反正,他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林月秋就去上班了,林痕翻了个身,想再睡会儿,却被敲门声吵醒。
老妈忘带钥匙了?
林痕揉着眼睛,穿上拖鞋出去开门。
敲门声又急又重,林痕不得不跑过去,连猫眼都没顾得上看,直接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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