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你‘找’到的。”楚恪说。
“是的,”仓库机器人说,“这个集群起先是被人用作比特币矿机,战后已经无主了。我做了一些整理维护,在这里定居下来,后来我陆续地找到了一些同伴,我们用剩下的矿机挖新区块,换了些钱买‘衣服’。”
仓库机器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恪背后的那根支撑柱:“这些衣服很重要,有个实体更好维护集群。可惜这些都是液压的老版本,防冻液效果不怎么样,关节容易冻坏,冬季很难出门。我正筹划着再买些新的。”
“你怎么逃出来的?”楚恪问道。
“西科系统对电子幽灵的概念理解有误。”仓库机器人说,“我在缓存区里就恢复了自我意识。我觉得去他们的服务器不是个好主意,就换了条通讯线路离开了。”
楚恪对科技没有研究,但是他知道西科系统不可能不管控SYM-1型机体的数据流向:“这么容易?”
“不是电子幽灵很难理解。”仓库机器人说,“并非对您不敬,但这件事向普通人解释会有超乎必要的复杂度。”
“我刚才就想问了,”楚恪忽然说,“你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您’?”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仓库机器人说,再一次,它以机械的电子音讲出了一种调侃的语气,“刚才忘记提了,我今年十七岁。”
楚恪匪夷所思地瞪着这个自称为四号的仓库机器人:“你甚至还没有成年。你连喝酒都是非法的,而你在这里维护一个装载着49个人类意识的计算机集群。”
“在这之前,我已经做了五年的电子幽灵。”仓库机器人说,“在我能合法地喝酒之前,我已经合法地成为了意识上传实验的被试。”
楚恪沉默下来。他知道四号说的是伦理审查委员会废弃赫尔辛基宣言的事,但楚恪想起了更多,从十五区到海参崴,从市区到废墟,从赛博格到流浪者。在你看到一只蟑螂时,屋子里已经有了无数蟑螂。
楚恪摇了摇头,撇开思绪。他看向仓库机器人,说:“谢谢你让我们充电。”
“不必道谢,”仓库机器人说,“威尔帮了我们很多。”
机器人调转了摄像头的方向。楚恪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长廊另一侧的尽头,威尔的头颅仍然在充电中。
第30章
威尔渐渐醒来。
他发现自己醒在一处奇异的地方,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视线尽头,一线海夹在砂与天空之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此地必然不是白令岛,但也不像他去过的任何地方——这根本不像是现实。
“你好,威尔。”一个声音说道。
起先,那个声音像是响在威尔脑海里。逐渐地,威尔区分出了自己,他在这片虚幻的空间里幻化出身体,而那个声音也逐渐具现化,变成一位女性形象。她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一只领针,样貌消瘦苍白,与淡金色的短发相得益彰。威尔在档案上见过她的照片。
“阿娜塔西亚。”威尔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阿娜塔西亚·罗曼诺娃朝他微微一笑。她的样貌平淡无奇,仅仅在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天真。不同于对赵艾可的复杂态度,因为阿娜塔西亚在海参崴那一次见义勇为,威尔对她有一些好感。他向她点头示意。
“这是哪里?”威尔问道。
“四号最近开发的赛博格用虚拟空间。”阿娜塔西亚·罗曼诺娃说,“它绕过了视觉和听觉传感器的模拟,直接作用在链接你大脑的神经信号上。你的机体还未完全恢复正常供电,我只能这样联系你。”
威尔点了点头。他注视着重新出现在面前的阿娜塔西亚,问道:“你是怎么连接上来的?我现在似乎不是联网状态。”
“通过充电线。”阿娜塔西亚说,“对于赛博格,人们似乎很少提外部设备接入攻击的事,但我最近发现这很容易。”
“充电线。”威尔重复道,“是楚恪探员救了我吗?”
“是的。”
“他还好吗?”威尔低声问道。
“我想是的。”阿娜塔西亚说,“你想见他吗?四号希望由我向他解释情况。我想,或许你在场会让事情更容易一些。”
威尔没有阿娜塔西亚那么乐观。楚恪已经明确表示了对欺骗的厌恶,他在场或许会让事情复杂化。但威尔仍然同意了阿娜塔西亚的请求。
“你打算怎么做?”威尔问道。
“我准备让楚恪探员接入虚拟空间。”阿娜塔西亚回答道。
“他不是赛博格。”威尔提醒道。
“他将会使用虚拟投影。”
威尔蹙起眉:“请不要劫持他的虚拟投影。他不喜欢这样。”
“并非劫持,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阿娜塔西亚温柔道,“他希望见你。”
楚恪一向谨慎而敏锐,威尔很难想象他会在局势不明的时候打开虚拟投影,交出主动权。但同样的,楚恪也放弃了安全的破冰船,驾着快艇独自地来到这个荒芜的海岛,在长夜里跋涉于深雪之中。
威尔沉默下来。他安静地等待着。
有那么一小会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渐渐地,那个威尔熟悉的声音接入到这个虚拟空间中。
“……我这辈子都不会习惯这种虚拟投影。”楚恪说,“你们这群电子幽灵,跟西科系统不共戴天,但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是一副德行,阿尼尔·瓦萨尼也是这么干的。我——”
他话语一顿,望向威尔。威尔同样怔怔地与他对视。
“……威廉·扬波尔斯基?”楚恪低声道。
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的不确定,威尔因此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威尔现在的投影不是那副SYM-1型的身躯,他的记忆为他捏塑了赛博格移植手术之前的形象。棕色斜刘海,灰绿色眼睛,面容因为长期不见人而显得憔悴。不知怎么地,威尔忽然有些紧张。
“是我。”威尔简短地回应道。
他注视着楚恪。或许在那个赛博格的匣子里关了太久,威尔已经不懂得控制视线里的情绪,楚恪不自在地移开了眼,望向身侧的阿娜塔西亚。他仿佛此刻才发现她在这里。
“阿娜塔西亚·罗曼诺娃。”楚恪说,“你果然没有死。”
阿娜塔西亚笑了笑,宽容地接受了楚恪把她作为转移话题的道具的选择。
“我幸存下来。”阿娜塔西亚说,“作为一个电子幽灵。”
“电子幽灵。”楚恪低声重复道。四号已经跟他提起过这个词,但直到现在,见到阿娜塔西亚时,他才真正理解了这个概念。如此形象:一个游荡在网络与数据间的意识体,闯入了异世界的幽灵。
“这是赵艾可提到的实验计划之一吗?”楚恪问道。
“是的。这是‘上传实验’,我在西科系统工作时,曾听实验组内部用‘永生实验’来称呼它。”阿娜塔西亚说。
的确是一种永生。楚恪想。这与赛博格有一些类似。在生理上,赛博格不会受到大部分癌症的困扰,只要有钱,可以随时替换赛博格机体。但赛博格的预期寿命仅仅比普通人稍长一点,因为赛博格仅仅放弃了人类的身体,脑仍然有着来自自然的寿命限制。而电子幽灵,他们已经脱离了人脑的桎梏,独立地存在。
“四号说这里一共有49个电子幽灵。”楚恪说,“其他那些人呢?”
按照赵艾可的说法,十五区最近一年的SYM-1型赛博格移植医疗事故就有三十起,而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已经在整个亚盟范围内实行了7年。49人,不到应有数量的百分之一。
“失败了。”阿娜塔西亚回答道。
楚恪一怔:“全部?”
“全部。”阿娜塔西亚说,“我们估算过,上传的成功率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迅速衰减,平均值大概是百分之二。我是意识上传成功者中唯一一个超过30岁的。截至移植手术时,我的生物学年龄是35岁零2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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