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转世处[无限](86)
池雾在里间,程砚也睡不踏实,意识分明困极了,但每次顾燃和闻泊走动发出声响,他都会醒来,在顾燃和闻泊对他摇头以后,又秒睡过去。
真正醒来是第二天的下午。
顾燃和闻泊从外面回来,开门的声音将他吵醒。
“池雾……”他撑起手肘,沙哑着嗓子问。
“没有。”顾燃说,“是我和闻泊出去买了点菜,你看你是接着睡还是起来吃个饭。”
程砚沉默了一会儿,说:“吃饭吧。”
三人潦草吃过一餐,顾燃和闻泊就不多打扰,上楼去了,程砚重新坐回池雾床边,给他擦身换睡衣。
他不知道要对池雾说些什么,静静坐着。
他想,池雾因为那个人来到第三世界,那自己是不是也因为池雾才来到这里,因为现实世界的牵挂,他对池雾有了不同于旁人的关注。
一直以来,他都和池雾说,自己对他的保护欲和喜欢来自本能,但程砚明白,即使他们不曾相识,不曾有过羁绊,他一样会喜欢池雾。
谁会不喜欢他呢。
聪明卓绝,果敢坚韧,只要一眼,就震慑灵魂,让人想把所有给他。
清亮月色洒进房间,四周连风声都没有,程砚抱臂坐在椅子上,阖着眼皮浅眠。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接着四只手指不耐热地从被子边沿钻出来,在空气中弹了弹。
池雾很慢速度地睁开眼,昏暗的环境让眼睛很舒适,池雾轻眨了四五下,就分辨出自己躺在卧室里。
他动了动腿,将被子踢走。
布料摩擦的声音很小,但一旁坐着的程砚还是在第一时间醒来,侧过身查看池雾情况。
他习惯了转头就看到池雾闭着眼的样子,而现在,这个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自己,程砚都愣了。
池雾比程砚更加震惊,他像是看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人,整个人处在慌张和无措之中。
眼前的人迷离恍惚,却触手可及。
他们一时都说不出话。
程砚先起身,弯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第一次没有说出话,第二次才喑着嗓子说:“醒来了。”
他说完,躺着的那个将手费力地从被子里抽出来,直直搂住他的脖子,撞进他胸膛。
池雾的手臂很紧,整个人攀在程砚身上,有轻微的颤抖,他的脑袋在程砚耳根处蹭动,喃喃喊道:“哥哥。”
程砚愣在原地,感觉到池雾的吐息就在自己耳畔,他柔软的手掌抚在自己颈后,传来暖烘的温度。
从池雾脸侧滑下的眼泪落在程砚衣领里,滚烫。
“怎么了?”程砚托着他下巴推开一些,看他的脸,重复问,“怎么了?”
黑暗里池雾的眼睛盈着一汪眼泪,像星河明亮璀璨,狂喜的情绪退散一些,他却依然笑弯了眼睛,任由泪水从弯弯的眼尾如珍珠般落下。
“是你。”他说。
程砚不明所以。
被池雾抱的太快,程砚到现在都懵着,只觉得池雾在自己眼前,这么鲜活地存在,身上几天来的寒意和疲倦就都消散无踪。
他用指腹揩掉池雾脸颊上的泪痕,答非所问:“哪里不舒服?”
在他手指离开脸颊之前,池雾抓住他的手,眼神炯炯。
“哥哥,”池雾喊他的名字,“程砚。”
程砚的手在池雾手里轻轻上抬了一下,是过于猝不及防的自然反应,池雾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停了一个节拍。
“我看见你的脸了,我都想起来了,”池雾凑到他眼前,拉近距离,“你是世界镜里的那个人,我一直等的是你。”
第63章
陈年烈酒浇过心头,漫长岁月里沉寂的尘埃被涤去,池雾的心烧成一团火,眼睛更加明亮。
他热烈地拥抱,将程砚和月光一起拥进单薄的胸膛里,听见经年等待之中久违的心跳声。
他抬头看程砚,发觉程砚的脸庞和世界镜里没有任何不同,眉底眼里仍然钟情,握着的手心仍然炽热。
程砚永远是程砚。
流光逝川,白日落海,无论生死轮回,他仍要回到池雾身边。
池雾在程砚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将脸埋进温暖的胸膛里,用很小的声音说:“谢谢你遵守承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砚愣怔着。
时间长到让池雾意识到,他们的记忆是有偏差的。
现在的程砚没有他们现实世界的记忆。
池雾不着痕迹地松开一点怀抱,用手描摹程砚的脸,摸到程砚胡茬的时候,他用额头磕了磕程砚的下巴:“好像看上去很憔悴。”
程砚眼睫顺着收回的目光往下垂,像是在短暂的时间里接受了这件事,但依然不太能够适应新的身份,他冲池雾笑了笑:“有几天没收拾自己了。”
“几天?”池雾讶异。
“你睡了很久,”程砚想准确地说出时间,但发现自己甚至没办法分心去计算,就诚实道,“三天,或者四天,我自己也记不清。”
池雾眉头轻蹙了一下,没有立刻和程砚讨论这件事的缘由,他从床上下来,拉着程砚走:“去洗个脸。”
程砚看着他和池雾之间牵住的手,池雾的手很小,却抓他抓的很紧,因为不够高,牵起了一条倾斜角度的弧线。
池雾拧了毛巾给程砚:“擦一下。”
程砚要接,毛巾忽然往回缩了一下,池雾看他的脸,手召了召:“低头。”
高大的身影如他所愿低头,池雾捏着毛巾,在他脸上仔细擦了擦,要擦另一边的时候,程砚将毛巾抢回自己手里。
“等你擦完,天都要亮了。”他说。
池雾嘴角翘了翘,来自世界镜的幻想有些破灭,推了程砚一把:“爱擦不擦。”
程砚笑着擦了脸,在热水下冲过毛巾,用手掌撑着盖在池雾小小的脸上,本以为池雾要和平常一样挣扎的时候,池雾却没有动。
“好了吗?”毛巾下的声音瓮声瓮气,“怎么不动了?”
程砚手顿了顿,才用柔软的毛巾擦拭池雾的脸。
池雾乖巧地站在原地,任他搓扁揉圆。
毛巾拂过池雾的眼睛,遮住他下半张脸,程砚盯着他,等到那双圆圆的眼睛睁开,灵动地看着他。
池雾在程砚的手掌下屏气眨了眨眼。
下一秒,程砚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池雾登时唔了一声。
但没还手,破天荒的好脾气。
毛巾揭下,程砚带了几分笑意问他:“池雾,在你心里,我现在是不是地位特别高?”
池雾“嘁”了声:“想的美。”
程砚将毛巾晾好,问池雾会不会饿。
“你一说好像有点。”池雾说,“家里还有吃的吗?”
“还有。”程砚翻冰箱,“昨天顾燃和闻泊刚去买了菜。”他响起来,叮嘱道,“上去和他们说一声你醒了。”
“哦。”
等程砚洗完米,准备备菜的时候,转身一看,池雾还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扒着门框,活像望夫石。
“怎么了?”程砚问。
池雾摸摸鼻子:“没事,再等一会儿去。”
“为什么?不想和他们说?”程砚问。
“不是。”池雾瞟程砚一眼,没有将原因说出口。
程砚却懂了。
他这是舍不得。
“我又不会跑,你从楼上回来,我还在厨房。”程砚说,“不然我上去和他们说一声。”
池雾嘴唇一努,说程砚讨厌,然后跑出去上了楼。
程砚看着他背影笑了几秒,嘴角又慢慢回落,抿成一条直线。
他是高兴的。
收到池雾的爱意,如何不高兴。
但他是不那么高兴的。
他并没有属于“世界镜里那个人”的记忆,于他自己而言,他人生的起点是从进入天梯开始的,所以无法在听到池雾说“世界镜里那个人”等于“程砚”的时候,感同身受,拥有同等的雀跃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