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15)
瑞王自有考量,并未接腔。
“唉,不聊这个,以免勾得你伤心。”庆王转而提起:“下雪了,天气越来越冷,我会叫宋慎常来请脉,顺便陪你聊聊天,解解闷。”
瑞王目光变了变,“好一阵子不见他,我还以为他替三哥办事去了。”
“哪里?他懒散罢了,不像话,我一定说说他!”
于是,宋慎便不得清闲了。
这天清晨,小雪飘飘。
宋慎快步下楼,没戴面具,往禁止其余人通行的竹苑后门走。
周彦清从二楼窗口探头,“披风!”他把披风往下一扔,“你什么记性?老是忘带。”
宋慎转身接住,“天还不冷。”
“到了王府小心点儿,别大大咧咧的,忙完就回来,阁里有事,要同你商量。”周彦清俯视嘱咐。
宋慎裹上披风,“知道了。”他走没几步,又被叫住:
“小师弟!”
夏莉倚着门框,左手端着一盘干果,右手招了招,“过来。”
宋慎走过去问:“什么事?”
“又去瑞王府啊?”即使不外出,夏莉也妆容精致,一边吃核桃,一边打量。
“嗯。”
“瑞王发病了吗?”
“不清楚,去看看才知道。”宋慎挑了挑眉,“你为什么打听这个?”
“关心你呀,随口问问。”夏莉笑吟吟,试探问:“需不需要师姐给你打下手?”
宋慎深知对方性格,一口拒绝,“不用!老实待在竹苑,少惹麻烦,否则,我立刻安排人手送你回南境!”
“禁足就罢了,还凶巴巴的?”夏莉嘟囔完,凑近些,小声说:“师弟,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
宋慎挑了挑眉,“哟,稀奇,你居然会‘不好意思’?什么事?问吧。”
夏莉偏头,瞥了瞥二楼,见窗户关闭,才耳语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变成断袖?是不是被周副阁主带歪的?”
宋慎面不改色,坦率答:“与旁人无关,我是天生的。怎么?师姐瞧不起断袖啊?”
“哈哈。”夏莉翘起尖下巴,丝毫不在乎世俗礼法,“无论你变成什么,只要还把我当师姐,咱们就是亲人。”
宋慎心里一暖,爽朗笑了笑,“只要你还把自己当南玄武弟子,就永远是我的师姐。”
“当然,我绝不会像大师兄那样背叛师门的!”
夏莉话锋一转,语含鼓励,“断袖就断袖,无妨,多收几个徒弟即可,负责养老送终。周副阁主不错,体贴细心,乐意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跟了你十余年,理应给他一个名分,你俩干脆结契——”
什么?
“等等!”宋慎皱眉打断并表明:“师姐误会了,我与清哥结拜至今,仅有兄弟之情,并无其它。”
夏莉呆了呆,“唉哟,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啧,瞎说些什么?我赶着去瑞王府,先走了。”宋慎疾走几步,扭头,严肃告诫:“不准在清哥面前胡说!免得大家尴尬。”语毕,他匆匆出门。
夏莉撇撇嘴,“臭小子,辜负了周副阁主的一片真心。”
半个时辰后·街市
宋慎牵着马,慢慢穿过都城繁华闹市,袖子忽然被拽了拽,低头一看:
“糖葫芦!上好的糖葫芦!酸甜可口,只、只需五文钱一串。”小男孩身体单薄,吃力扛着笨重糖葫芦架子,棉袄破旧,冻得鼻尖通红,牙齿咯咯响,哆嗦恳求:“大爷,求求大爷,买、买一串吧?可好吃啦。”
宋慎年少下山闯荡江湖,饱尝艰辛,吃尽苦头,却从未丢失医者悲悯之心。
他扫了两眼,“还剩八串呐?”他掏了掏袖筒,随意给了一角碎银,并顺手拔下糖葫芦,倒提着走了。
“这、这……”小男孩捧着碎银,瞠目结舌,旋即紧紧攥住,兴高采烈,感激大喊:“多谢,谢谢大爷打赏!大爷慢走!”
宋慎头也不回,“天冷,赶紧回家吧。”
不久之后·瑞王府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殿下莫嫌弃。”宋慎一本正经,故意逗人。
瑞王看着八串糖葫芦,定睛怔住。
天潢贵胄,活了二十二岁,第一次面对这种礼物!一时间,竟不知收还是不收——
第13章 相约
“莫非殿下不喜欢糖葫芦?”
瑞王皱眉打量,并无嫌恶之色,只是纳闷,“为何突然送这个?”
难缠皇子除了威胁人的时候,平日总是淡然寡言,虽俊美无俦,却缺乏烟火气息,像极了一幅静画——哼,今天,我看你怎么板得住脸!
宋慎笑眯眯,肚子里的促狭坏水“咕嘟~”冒泡,摇晃裹着晶莹糖稀的糖葫芦,解释答:“今天在街上,发现糖葫芦特别鲜灵,草民心想‘以殿下的尊贵,山珍海味必吃腻了,没准儿愿意尝个新鲜’,所以冲动买了几串。”
瑞王流露笑意,“原来如此。宋大夫有心了。”
“殿下要是不喜欢,草民马上扔——”
“慢着!”
瑞王忙叫住转身的人,温和说:“既然是大夫的心意,岂能扔掉?本王收下了。”
“多谢殿下赏脸!”
病人没发病,且病情稳定,闲不住的大夫起了玩心。
宋慎抓着八串糖葫芦,环顾四周,赶在小厮接过礼物之前,快步走向高几,迅速把糖葫芦插进了花瓶!
古朴瓶内,原本插着雪白水仙和淡紫芙蓉,雅致清香,忽挤进八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意境陡然一变。
高雅气息荡然无存。
“哎?”本欲收走糖葫芦的小厮愣住了,不知所措,“这、这……”
管事太监王全英瞪大眼睛,脱口说:“哎哟,从未见过糖葫芦和花儿一起插瓶的,不伦不类!”
下人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笑。
瑞王愕然,略倾身,有些呆地盯着花瓶。
宋慎忍笑,严肃摆弄瓶中物,左拉拉,右扯扯,余光观察天潢贵胄,虚心请教:“不好看吗?殿下,这么摆,您觉得怎么样?”
瑞王定定神,起身踱近,围绕花瓶转了三圈,须臾,伸手整理几下,感慨道:“前所未见。不错,很别致。”
咦?
难缠皇子癖性喜洁,酷爱风雅,居然没阻止?也没露出嫌弃神色?
宋慎颇感意外,夸道:“殿下真有眼光!”夸完,他不忘嘱咐:“这种寒凉食物,您可以尝两口,但不宜多吃,免得身体受不了。”
“你明知殿下不适合吃,为什么还送?”王全英忍不住质问。
宋慎弹了弹糖葫芦,理直气壮,“其实,我是送给殿下观赏的。”
王全英欲言又止,瑞王却细细观赏,含笑说:“宋大夫实在是有心,当赏。”
“不必——”宋慎刚要婉拒,却听对方慢条斯理道:
“前几天,宫里发份例,分下几坛酒,本王忌酒,与其白搁着,不如给你喝。”
宋慎对古玩珍宝兴趣缺缺,却喜欢品酒,“酒啊?什么酒?”
“不清楚。”瑞王不容拒绝,当即吩咐:“天冷,立刻烫一壶来,给大夫品尝。”
“是。”管事太监领命,即刻打发小厮去办。
宋慎一听,找不到推辞的理由,遂道谢:“多谢殿下。”逗了病人一场,他尽兴了,正色提出:“几天没来王府,今天得给殿下把把脉。”
瑞王一听,脑海中的念头瞬间从“你果然喜欢酒”变成“倘若三哥不催,你恐怕要明年才来”,霎时莫名不快,敛起笑容,落座让大夫把脉。
半个时辰后
厅外雪花飘飘,寒意刺骨,厅内却暖意融融,美酒飘香。
宋慎端着酒杯,专注观色、闻香、品味后,由衷赞道:“好酒!”
大夫品酒,病人品茶。
瑞王亲自烹茶,扇滚了小风炉上的泉水,“喜欢就把余下的带回去,慢慢儿喝。”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宋慎举杯遥敬,仰脖,一饮而尽。
瑞王一丝不苟地沏茶,“你想必是海量吧?”
宋慎自斟自饮,“与北境好汉相比,酒量平平,称不上‘海量’。”
“但在普通人里,应该是不错的。”
“哈哈哈,过奖。”宋慎深深闻了闻醇厚酒香,打量对方娴熟优雅的沏茶动作,礼尚往来似的夸:“观殿下烹茶,如行云流水,一看便是高手!”
瑞王往壶内放茶叶,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挪动紫砂茶具,平静说:“熟能生巧罢了。太医反复叮嘱‘务必静心休养’,故在诸多教导与督促下,本王对骑射武功一窍不通,琴棋书画和茶艺等等,倒是认真学了,为的是修身养性。”
宋慎看着脸庞始终缺少血色的病人,宽慰道:“与骑射武功相比,草民倒觉得琴棋书画更难,殿下才华横溢,假如参加科举,八成能金榜题名!”
瑞王摇摇头,“大成人才济济,本王并无金榜题名的把握。”他执壶,将烧滚的泉水从高处徐徐倒下,冲泡茶叶,顺口问:“你医术精湛,字也写得好,但不知道棋艺和音律如何?”
“唉,快别提了!”
美酒助谈兴,宋慎逐渐放松,自嘲告知:“幼时学艺,凡是家师会的,我都得学!下棋还马马虎虎,但音律难,太难,我学了几年,竭尽全力,手指碰到琴弦仍不听使唤,经常挨罚,忒烦。后来,有一天——”他停顿,饮酒,故意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