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31)
作者:临山
时间:2019-12-09 08:16:04
标签:年下 宫廷 架空
他几乎是语重心长在骂人,头一回骂得如此温柔,耐心已经耗尽,停下来缓了片刻继续道:“其三,你看朕不顺眼便罢了,还想把朕赶走,会不会过分了点,孙大人?”
还是撕破脸痛快,李越被禁锢在这龙椅上,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只想下去和人打一架。
孙鹤庆说不出“臣并无此意还望陛下明察”的话,只能紧闭嘴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李越余光里瞧着太尉他老人家,仿佛已经入定,一动不动的。
索性点名道:“太尉大人,您今日有奏否?”
杨绍元不似那些抱团营私之臣,向来为国尽忠,端的是两袖清风的做派。
他胡须花白,眼神仍锐利。脚步一迈站了出来,垂首道:“臣听闻赤余发兵,不敢闲居,前来为魏国效力。”
李越没信。如今哪里还有杨绍元能效力的事情,不过一个空名,打不打仗的都用不到他。
“那太尉觉得,孙大人的提议怎么样?”
既然不肯主动下水,他索性把对方拖进来。
杨绍元被牵扯进来也不慌张,没正面回答,只道:“臣久居坊间,听闻了不少民间传闻。百姓似乎尤爱谈论宫闱秘事,陛下越是想掩盖什么,他们越想知道什么。”
他笑了笑,接着道:“陛下勤勉为政,坦坦荡荡;后宫无人,自然也谈不上纵情声色。所以他们最好奇的只有一件事——两年前那场宫变。”
自那次宫变之后,无人谈论此事,至少绝不会有人敢在圣上面前提起。太尉却毫无犹豫,还停了下来,给足时间让对方反应。
李越没说话,他知道那场宫变既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帝王生涯的一个污点,无论如何都洗不掉。只是旧事重提的时机太过微妙。
“此事在民间传得越发玄妙,已经到了有辱陛下圣名的地步。民心乃一国之本,如今这情况,臣委实担忧。”
圣上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太尉认为该如何应对?”
杨绍元双手合拢行礼:“孙大人之议并无不可,陛下只需随军,于后方帐中指点形势,其余自有众位大将操劳。至于京中,太上皇代政也并无不妥。”
太尉说话委婉,却比孙鹤庆有份量得多。李越估摸着这回形势有些严峻,一群人有备而来,怎么着也要把他逼走。
齐恪看了他一眼,打算出来帮他说话。
圣上摆摆手,断了他和人嘴炮的念想,转而看向太尉,问道:“如果朕坚持不去呢?”
难道这群人还要逼宫吗,他不信他们有这胆子和能力。就算这些老臣势力根深蒂固,朝中至少有一半人也是他自己的势力。夺权篡位这种事,在两年前行得通,如今却不好使了。
整整齐齐的队伍里突然有两个年轻人出列,皆为武将,本该是今日下了早朝就随贺迁出发的,这会儿却道:“臣请旨御驾亲征,以扬我大魏国威!”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武将站出来,官阶有大有小,有年轻人也有老将,纷纷道:“臣请旨御驾亲征!”
李越一一看过去,有早就是孙鹤庆一派的,也有几个隐藏得严严实实,今日才暴露出真面目。
复看向太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讽刺问道:“太尉今日上朝,就是来亲自看看这些武将是否听话的吗?”
以一朝太尉之身份,前来坐镇,就是为了给他们施压?
杨绍元慢悠悠行礼:“陛下多虑了。”
李越还在自嘲自己早没有多虑,没能早日发现朝堂风向的变化。
“你们,”他看向那些武将,视线从他们之间扫过,“朕要是不去,你们也就不去打仗了?”
无人应答,沉默中答案已昭然若揭。
李越站起来,往下走去,从两侧群臣中间缓缓行过。
他路过一个个求他御驾亲征的人,却没一个敢与他对视。
走到敦化殿门口,转过身来,对着满朝文武,自嘲般笑了一声。
“众卿老谋深算几十年,朕是玩不过你们。”
李越的表情冷下来:“可来日方长,你们最好提前做打算。若朕从北疆活着回来,杀人取命也能熟练许多。两年前还没过足瘾呢,这回可就指望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
幼儿园水平的朝堂权谋,我尽力了_(:з」∠)_
第36章
李怀安几乎一夜没合眼,北军说调便调,把凝华殿围得严严实实。李行微也被人接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待在殿里,和衣躺在床榻上,盯着虚空出神。
他那一点脾气没能被李越抚平,在长夜中越积越重,气得他怎么也没有睡意。
启明初升,他视野里黑暗淡了些许。意识到已经天亮,李怀安坐起身,匆匆忙忙穿上鞋披了外袍,便往外面走。
然而刚一出大门便被拦住了,北军不似羽林军,没人跟他嬉皮笑脸,迎接他的只有冷冰冰的长枪长刀。
李怀安看见那冷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一下,随后扯出个了然的笑容:“你们不敢真的伤我分毫。”
甚至又往前走了两步,两柄交叉的枪尖几乎抵住他胸口。
“你们不为难我,我保证陛下不会为难你们,怎么样?”
他好像总是在向别人保证侄子的人品,偏偏每次都发生在两人吵架的时候。
上一次羽林左监那个小孩被他忽悠到了,这次却没那么容易,这群人似乎极不愿意违逆李越。
他回头看了看殿门旁值守的羽林左监,也没帮他的意思,看样子对李越是忠心耿耿。
这太上皇当得真是憋屈。
在门口僵持许久,李怀安憋了一肚子的气,就等见到李越时痛痛快快骂出来。
然而却等来了王勤和他身后一大群内侍。
王勤给他行了个礼,便招呼内侍们快些收拾东西。
一群人涌进来,分散至凝华殿各个角落,纷纷无视太上皇的存在。
李怀安不合时宜地想了想,眼下这阵仗,自己就像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全副身家就等这些人收拾好,待会儿再都扔出宫外。
“做什么?”
他还是没缓过神来。
王勤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答道:“战火已起,陛下这是想差人把您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又来了,上次不要他离开,这次又赶着送他离开,理由都是为了他的安全。
“他人呢,怎么不和我当面说清楚。”
王勤毕恭毕敬:“陛下政事缠身,走不开。”
凝华殿被搅得鸡飞狗跳,他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什么也不清楚。
心里的火气被他强压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
“东西任你们收拾,你带我去见他。”
纵使做到王勤这个地位,也没多大话语权,他只能婉言拒绝:“陛下有令,让太上皇即刻出发。”
李越的身影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涌现,挥之不去,李怀安被扰得心乱,耐着性子道:“这会儿早朝结束了吗?”
王勤一愣,复答道:“结束了。”
“好,”李怀安点点头,迈出步子,“那我自己去御书房找他。”
北军仍拦住他,李怀安没了耐心,把季舒叫过来。
羽林左监上前,走到他身边,腰间佩刀被他猛地抽出来。
李怀安甩甩手腕,挽了个刀花。
“陛下的指令是让你们护我周全,我受伤了,你们自然是失职。咱们还是给彼此行个方便吧,诸位觉得呢?”
话说到这份上,掌事的也不是老顽固,便半推半就放他出去了。
太上皇提着刀,一路迎着倒春寒的冷风,带着凛凛寒气走进了御书房。
长刀一拍门板,声响惊动了里间的圣上。
李越抬眼一瞧,便看见了裹着肃杀之气的皇叔。
皇叔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冽,走了进来,长刀垂在身侧。
“李越,你这回又要瞒我什么?”
李怀安走过去,把刀用力插在桌案上,俯身越过桌面,和李越视线交汇。
“你说还是不说?”
圣上端视着皇叔近在咫尺的脸,颇有些留恋地扫过他的五官。
他缓缓站起身,将对方一点点逼回去,直到弯腰俯身的人变成他自己。
李越伸出手,绕过那柄刀,轻轻贴在对方脸侧。低头在皇叔嘴角印下一个短暂的吻,又抽身回去,变回了正人君子。
李怀安被亲得没了脾气,满肚子的火顿时都哑了,愣愣道:“你还没回答……”
“您听话,先去别处住一段时日,我会来接您的。”
他的话被侄子打断,刚冒出来的旖旎没了下文,怒意也被吊在半空,无处发泄。
“李越你这人……”李怀安垂下双眼,又抬起来,眼里多了一丝脆弱,“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隔阂了,你怎么还是把我往外推?我知道出事了,你想让我置身事外,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意愿。
“哪怕你只问一句,问我想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有心无力,即使想要和侄子并肩而站,也没办法做到。
李越张了张嘴,却没想清楚该说些什么。
李怀安打断了他的思索:“我想,李越,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些事情。你说过,身处赤余的那段记忆里你会一直陪着我,可是现在你却在把我往外推。”
李越沉默着,内心的挣扎最终淹没于无奈。
他一向是不肯承认自己年岁过轻的,因为年龄小,便会被理所当然地认为不够格。浮躁,急进,眼高于顶,各种形容统统可以往他身上套。
他也怕皇叔用这个理由来拒绝他。
可事到如今,是他自己用这个念头作茧自缚。朝堂上他败于经验,面对皇叔时,他又借着自己的独断来掩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