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41)
他用另外一只手扯开衣领,露出白皙的胸膛,那光洁的皮肤上有三道似乎是野兽留下的抓伤,那疤痕看上去有些新。
将衣物从肩膀上扯下来的时候,血液将衣服和伤口黏在了一起,他粗暴的动作造成了二次伤害。宛扶的脸色瞬间又是一白,喉咙中压抑着有些痛苦的声音。
肃湖卿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忍不住想上前去帮他,但忌惮抵在喉咙处的短剑,只能叹了声气:“你这是……何苦呢?”
何苦……?
他想就算自己知道宛扶这是为了什么,可还是不能坦然接受。肃湖卿不愿再去看宛扶,低下头将自己的衣服扯成一条一条的,准备给他包扎。
然而,对面伸过一只白皙的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
“你问我何苦……?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他愤怒不已,眼底却逐渐涌上水气,已经有太久太久的时间,悲伤无处发泄,委屈也不能诉诸于口。
宛扶举着短剑,上前压住肃湖卿,跪在他腿上,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
“我要报仇!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恨星北琪瑛,我恨星北流,我恨害死我娘的男人,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有些痴狂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咬着牙声音狠厉:“我恨你,当初姐姐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她?你就这样狠心让她颠沛流离,不得安稳!”
他的眼睛里满是疮痍,那是望见了最绝望的深渊后,被夺走了所有的温情,才会变成这样。
“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就算变成现在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样子,就算要用生命的代价去报仇,那也是我愿意的!那也是我想要的!”
肃湖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一滴眼泪打在他脸上……肃湖卿像是猛然惊醒过来,挣扎了几下,颤巍巍的手伸向宛扶的脸。
他笨拙地擦着宛扶脸上的眼泪,可是擦不完,最后只能用手掌贴在他脸侧,叹了声气。
“不要报仇了好不好……”肃湖卿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回来吧,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宛扶沉默着,冷冷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只是因为姐姐,才会答应照顾我。”
肃湖卿挠了挠头,满心不解:“其实……还有往日的情分的……”
宛扶愤怒将他推开:“谁需要你的往日情分!”
“快点给我包扎伤口!”
肃湖卿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这么生气,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衣服撕成细长的一条一条,贴着宛扶给他缠绕在肩上。
两人都没说话,但肃湖卿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宛扶对他的敌意还在,只能默默叹气。
“我那天见到了姐姐。”宛扶突然开口道。
肃湖卿看了看他的眼睛,沉声问:“她……现在……”
宛扶冷笑一声:“托你的福,过得还好。”
肃湖卿默默地不敢说话。
又是许久的沉默无言,肃湖卿先开口问道:“为什么是今晚?之前你在星北府,本该有很多机会。”
宛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那个女人既狡猾又警惕,她爱惜自己的命得很,不像你,随随便便冲进来一个刺客都能把你捅了。”
肃湖卿挠了挠头:“你在担心我吗?还好今晚来的是你,死不了。”
宛扶冷笑:“少自作多情了。”
又一次的沉默。
伤口包扎好了,宛扶站起身将衣服整理好,在他靴子边轻轻踹了一脚:“自己走回去,这马我骑走了。”
肃湖卿也跟着站起身,慢吞吞地问:“是……四皇子吗?”
宛扶的背影停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脸上依然是有些恶意的微笑。
“他昨天告诉我主母会进宫,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一举两得,利用我现在是星北流侍妾的身份,杀掉主母,并且栽赃给星北流。”
肃湖卿心脏骤然一缩。
沉如瑜……好狠的计划,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了,既能除掉主母,让星北府大乱,趁机扶持其他人掌握星北府大权,为他所用,并且将这次刺杀嫁祸给星北流。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星北流确实更有可能性命令宛扶去杀人,而他沉如瑜,看似完全与宛扶没有关系。
怪不得沉如瑜来得这么快,怕是早已做好了准备,等到宛扶得手,就立即除掉宛扶灭口。等那时候,星北流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我没想到竟然会碰上你们,沉如瑜也没有想到你和星北流会出现在那地方,所以他看到我挟持你的时候才会那么急,因为他知道我很可能死不掉,所以才急着要把星北流抓走,就是为了直接逼供星北流,就算我没死,也让星北流翻不了身!”
肃湖卿背后一阵发冷,心头更是后怕不已。
如果,今晚宛扶没有挟持他跑掉,星北流就会被咬死;如果,今晚长光没有及时赶到,星北流被沉如瑜带走,那他依然跑不掉。
每一环都让肃湖卿不敢细想……细想起来只觉得可怕。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主母会提前回去。从长光府里逃走后,我们就无法联系,所以有变故我也不能知道。虽然他暗地里撤了部分护送星北府车马回去的护卫……但是那里面没有星北琪瑛,我也没有办法。”
宛扶微微皱眉,神色露出几分恼怒:“结果恰逢翎猎骑巡视这一带,被你弟弟捅了一刀,我差点就没能跑掉。”
肃湖卿也有些生气:“回去就收拾他!”
他有些后怕,又有些恼怒沉如瑜,同时也埋怨自己。
他看着那人有些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想上前。
可又不知道上前能做什么。
他错过了宛扶的很多年,只知道这些年宛扶背负着仇恨活着,只知道宛扶和他一样,思念着姐姐。
肃湖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酸涩如同沸腾的水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
“你还要回去么?”
“当然。”宛扶想都没想便回答,“我还没有报仇,我现在被追捕,怎么能不回去寻求庇护。”
他像是看出来肃湖卿接下来想说什么,先行打断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帮不了我,别自作多情了。”
肃湖卿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宛扶,大公子是无辜的。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正如我们一般。”
宛扶只是冷笑着上了马。
“是么?那要看我心情了。”
他策马绝尘而去,留下孤零零的肃湖卿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背上的人影越来越远。
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姐姐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啊。
我现在已经是肃家的主君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管有没有人听得到。
·
一路沉默,但是长光一直没松手,钳制着星北流手腕的那只手越发用力,既像是发了狠要抓住他,又像是恐惧抓不住他。
星北流手腕有些疼,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直到被拉扯到马车旁,星北流注意到了马车下站着江国公府里的大管家。
“大公子。”管家低头行礼。
星北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江管家也在这里啊。”
“刚吃过饭就有人来找小少爷,说是华御街这边出了事,要小少爷过去一趟。老爷便让我送小少爷过来了,没想到在路上有人借由马车故障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小少爷便先走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冷着脸的长光打断:“我刚才说过了。”
江管家愣了一下,笑了笑没再说话。
星北流习惯性想说这样对待长辈很没有礼貌……平常估计就说出口了,但今天不知为何有些不敢说话,面对似乎压抑着怒火的长光。
他有些摸不清长光到底为什么事情生气。在情况不明了之前,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
长光松开星北流,似乎想要转去抓他的肩膀,星北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想起刚才被长光在肩膀上抓的一下。
长光看了一眼他,收回手站在一旁,等他自己上去。
星北流更加的忐忑不安了,长光这种冷漠的眼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仔细回想起来似乎还没有遇到过长光不肯主动和他说话的情况,以前的“不主动和你说话”只是说说……今天不需要说,已经用行动表明了。
星北流低着头,自己上了马车,长光跟在他后面也上来了。
这过程中星北流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长光紧盯他的目光,被发现了长光也没有躲。那个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
“回去再和你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宛扶是男孩纸,这里说明一下( ̄ ▽ ̄)
☆、将行计(三)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各自占据着宽敞马车的两端,长光双手环抱在胸前,阖着眼假寐。星北流不敢像他那样随意靠着,因为只要往后一靠,背后必然钻心地疼。
但是从这里回到大统领府有那么长的路程,马车摇摇晃晃,星北流折腾了一天没怎么休息过,这时候实在是有些困了。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开始星北流还能强撑着坐直,后来慢慢地放松神经,困意便袭了上来。
拐过一个路口时,马车一阵颠簸,星北流摇摇晃晃往后倒去,在后背触碰到坚硬的马车壁时,瞬间疼得清醒过来了。
他脸上和嘴唇的血色尽失,长光睁开眼,将他扯了过来。
星北流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长光冷笑着,语气有些古怪:“你舍得送上门去让别人打,被打了不怕痛,跟着人在外面鬼混被卷进是非里,这会儿怎么不强撑了?”
星北流眼神微微一滞,没有说话。
这些说的虽然好像有些不好听,但都是事实。星北流自觉理亏,不敢和他争辩。
长光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有些烦躁地伸过手,将没有挣扎的星北流按在自己胸口前。
星北流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浑身僵硬不敢乱动。
“要睡就睡。烦死了,怎么还没到。”
星北流有些无语抬头,只看到长光线条极具美感的喉结,微微滑动,仿佛出卖了主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