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声将至(11)
说到正起劲时,贤妃宫内的大宫女从门后出来,叱责道:“两个嘴碎的贱骨头都在做什么呢?嫌自己命大竟敢讨论娘娘的事了。”
小太监吓得立刻丢了铲子跪在地上求饶,那宫女瞥了一眼,厉声,“还不快做事,做完了赶紧滚开些。”
大宫女训斥了一顿,发了好大一通火,回了贤妃娘娘那儿,站在门口就见里头嬷嬷出来,低声说:“娘娘已经醒了,快伺候着洗漱吧。”
往盆里接了水,大宫女撩开帘子进屋,贤妃刚从塌上起来,由宫女扶着坐在圆椅上,瞧着那怒气冲冲进来的身边人便笑了,“怎么了?一早上的脸就耷拉着,谁又惹你了?”
大宫女把水盆放下,走到贤妃身边,不甘不愿道:“娘娘还能有谁,不就是那婉妃的事吗?就因她怀了子嗣,整宫的人都在说,陛下要立她……”
后面两个字没说完,便被贤妃打断,“不要多言,陛下有自己的考量。”
“娘娘……”
那宫女还想说,贤妃便让她退下了。
皇帝独宠婉妃一人的事早就在宫内成了定局,本以为这婉妃怀了皇嗣,皇帝的注意力会挪开些,却没想到竟然是黏糊得更紧了。
那扶摇轩都不让人住了,直接把婉妃接到了自己的寝殿内,由他亲自照料着。这怀了的五个月,旁人硬是连婉妃一面都没见着,都是被皇帝给挡了出去。
第21章
皇帝在自己的寝殿内置了一处池子,纤纤维持不了人形便是待在其中,皇帝下了朝就来陪他。那池子里蓄着源源不断温水,在冬日里倒也是不冷,皇帝有时也会下去陪纤纤待上几个时辰,直到皮肤发白发皱才从池子里出来。
小鲛人有孕之后却似情欲更重,在水中颤着郁北黎不放,郁北黎怕弄伤了他,只敢轻轻进入。
这一日也是如此,郁北黎把他从水里抱了起来,放在软塌之上,替他擦拭着身上水渍,听到大殿外小太监传话道:“陛下,贤妃娘娘做了一些糕点送来给婉妃娘娘。”
“快让他送进来。”纤纤一听到吃的便两眼发光,他揪了一下郁北黎,对他道:“贤妃做的玫瑰饼好吃。”
皇帝笑着说了声贪食,便起身披上外袍,他走到殿外,小太监提着食盒站在那里候着,皇帝问:“这糕点送来了几次了?”
“贤妃娘娘自上月起便时不时会做一些好吃的糕点送过来,统共两次有了。”
那伺候人的小太监在皇帝面前一向都是惶恐的,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又补了一句,“婉妃娘娘说喜欢吃。”
郁北黎不发一语,他挑开食盒看了眼盘子里装点漂亮的玫瑰饼,低声道:“让御医过来。”
传召了御医,郁北黎重回殿内,把纤纤从塌上抱起,他轻声道:“我让了御医拉给你诊脉,来,把手抬起来,我给你穿上衣裳。”
纤纤困惑问道:“为什么要诊脉,我生病了吗?”
郁北黎拿了一条罗裙,披在纤纤身上,鱼尾遮掩在了裙摆里,他低头熟练的束好扣带,轻声道:“是我不放心。”
他是知道这宫内腌臜,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就算是再贤良淑德也总会有嫉妒之心,可若是没有那是最好不过的。
太医匆匆而来,验了那玫瑰饼,又替纤纤诊脉,疑声道:“娘娘并无大碍,腹中胎儿也是康健的。”
皇帝松了口气,挥退了御医并叮嘱让他不要多言,而后轻轻环住纤纤的肩膀,掌心覆在那微微突起的部位,纤纤感觉到了郁北黎的不对劲,轻声问:“郁北黎,你怎么了?”
皇帝不语,只是抱着他的动作紧了紧,嵌在怀里,是再也不想放开。
“外头都在传婉妃这一胎怀的不好,前些日子陛下还召了太医过去,而且到了现在还说是不能见风,一个人都没能探望得了她。”
贤妃扶着头上步摇,侧头听着大宫女念叨,不禁笑了,“你怎么说话神神道道的,婉妃妹妹会好的,别那么说人家。”
“娘娘说来您都给她送了好几次糕点了,都是您亲手做的,她连句谢都没有。”
“都是些小玩意儿,吃的而已。”贤妃摘下了头上那支金步摇,换了一支白玉簪子戴上,她仰起头问:“好看吗?”
“好看的紧,娘娘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贤妃悠悠笑了,“外头天气如何?”
“放晴了,积雪盖着皇城可美了,娘娘要出去走走吗?”
贤妃略微思衬,“要不去婉妃那边看看,她怀了皇嗣至今,眼看着都要临产了,本宫还一眼未见着,总不太好的。”
“娘娘忧心什么啊,是那婉妃拿乔,得了陛下的宠爱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大宫女心里有气,在贤妃面前咬着牙说着。
屋外阳光的确是好的,只是地湿路滑,轿撵走得慢,贤妃低头问,“陛下现在还在前朝议事吗?”
“在的,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贤妃点点头,笑着不语。
他们到了殿外贤妃下轿,她从宫女手中拿过食盒,对着守在门前的内官公公道:“本宫亲自做了些糕点来见婉妃妹妹。”
内官公公微微一顿,看着慈眉善目的贤妃,他低头道:“奴婢进去同传一声。”
隔了片刻,贤妃身边的宫女嘀咕了一句,“好大的架子啊。”
贤妃不语,只是看着那扇门,皇帝的寝殿她一年都来不了几次的。
公公从屋里头出来,笑迎着让贤妃进屋,大宫女也紧跟着要进去,被贤妃轻轻挥退,“你就在这里等着。”
她提着食盒进殿,大门在身后被重新关上,往里头走去,嗅到了一股幽香。
再往前去,便见到了靠在塌上的婉妃,黑发只是简单挽起,穿着浅杏色罗裙,身上还盖了一条毯子,小茶几上放着吃到一半的酥糖。
贤妃笑着喊了一声妹妹,纤纤盯着她手里的食盒,贤妃便走了过去,把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红木色的盖子,里头装着几块精致的牛乳糕,那牛乳糕上点缀着一些花生红果碎,看着十分诱人。
“妹妹,这是我新做的糕点,你尝尝。”
纤纤笑着说好,拿了一块就塞进了嘴里,两颊鼓起,咀嚼都没有的,囫囵咽了下去,末了说着好吃,又去拣了一块最大的。
贤妃盯着他,神情微动,问:“怎么样?”
纤纤不住的点头说,“好吃,真的好吃。”
贤妃缓缓皱眉,又问:“只是单单好吃,没别的了吗?”
“这还要什么别的吗?”纤纤懵懂看他,他扯了一下身上的毯子,没有盖好的那一侧露出了一段银,贤妃恰好瞧见了,微微一愣,接着便伸手一把拽开。她倒吸一口气,睁大了眼,呆怔的看着那一段鱼尾。
纤纤勾起嘴角,贤妃恍惚回神,突然就笑了,她站了起来指着纤纤,道:“我记得秀选那日,婉妃妹妹戴的就是那么一支白玉簪子,陛下一眼就瞧见了你,被你勾去了魂似的。”
她的手扶着自己发髻便的白玉簪子,一把拔下丢在了地上,玉石落地发出清脆声响,上前一步拽住了纤纤的手腕,把他从塌上拖拽下来。
毯子被扯开,一袭鱼尾暴露无遗,贤妃眼底闪过厌恶,可脸上却又是笑,她道:“原来……你是个妖物啊,我要去告诉陛下,让他来看看你这……”
话还未说完,便听身后皇帝说道:“你要告诉朕些什么?”
贤妃面上一喜,扭身指着纤纤,“陛下,他是妖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不能留他。”
皇帝看了一眼贤妃,一言未发,他从贤妃身边走过,把跌在地上的纤纤抱了起来,放在软榻之上,扯过一条毯子替他盖住鱼尾。
贤妃呆滞地看着他那番举动,恍惚数秒反应过来,惊愕指着,“你都知道,你知道他是妖,你护着他,你一直都护着他!”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眼前的一切都似超脱了她的想象。
郁北黎听着贤妃的质问,闭上了眼又缓缓睁开,纤纤与他对视,眼中依旧是茫然,他看着什么都不懂的,他也不需要去懂去了解这一切。郁北黎抬起手轻轻抚过纤纤的脸颊,让他安心。
柔软的绸缎被撕开,扯下的布料圈在纤纤发髻,蒙住了他的一双眼。
郁北黎说:“纤纤,不要动。”
隔着朦胧纱布,视野里的一切都成了模糊虚影,他看到郁北黎转身渐远的背影。
郁北黎朝贤妃走去,一步步走去,脸上的神情成了暮冬阴沉至极的天,一把抽开悬挂着的长剑,锋利的尖端拖于地,贤妃神情惶恐,不敢置信道:“陛下你要杀我?你要为了那个妖物杀了我?”
“不,是你……要杀了我的孩子。”
郁北黎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他挥起长剑,斩向贤妃,利器划开了空气,堪堪停在了那张柔美的脸颊之前,一道剑风划伤了贤妃的脸,她吓得跌倒在地,呆滞地看着郁北黎。
“纤纤不知事,你送给他的那些糕点里都加了藏红花,旁人吃了一顿便会小产,可纤纤没有,你便觉着奇怪,于是趁我不在,来到了这里。”
郁北黎垂眸面无表情看着她,长剑挑起贤妃的下巴,泪水爬满了她的脸,她哽咽着开始求饶,泪水跌在了那闪烁的银面之上,郁北黎不为所动。
纱布蒙眼,纤纤乖顺没有摘下,他的鱼尾裹在那毯子里,他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仰面躺下时那段绸纱散开,雾蒙蒙的世界成了清明,他捏着那段绸侧头看去,只见郁北黎挥剑砍下,贤妃来不及发声,鲜血慢慢溢出。
纤纤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头,拿着那松散下来的绸缎覆在眼上,听到了什么嗅到了什么,他都是不在意的。
他有了家,有了名字,他只是郁北黎的纤纤而已。
第22章
“咣当”一声,沾了血的剑摔在了地上,贤妃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郁北黎沾了血的手捏住了她的脸,她尖叫着挣扎,却听皇帝阴沉道:“贤妃,你因嫉妒便要谋害朕的皇嗣,如今还企图弑君。”
他微微挑眉,扯开嘴角,那笑成了贤妃一生的噩梦,“胆敢伤害纤纤的人,我岂会让你这般舒坦?”
他说完这句话甩开了手,贤妃跌跪在地瑟瑟发抖,皇帝转身宽大衣袍下的手臂淌下血,他来到塌前轻轻扯开了覆在纤纤眼上的绸缎,四目相对,郁北黎心中戾气缓缓消散,他抬起手圈住纤纤的腰,身体与之贴合,脸埋在纤纤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纤纤难得的没有出声,他任由郁北黎抱着。
贤妃的事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她被打入冷宫,其下的孩子被养到了别处,家中父兄也都遭到了不小的影响,弑君这种事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降职罢免已是庆幸。
短短两月,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整个冬天冷冽的让人胆颤,而在这可关口,却有一人倒还是稳稳站着,时不时的还会被皇帝召见叙谈一番。
林晟又一次升了官,回到家中招来了王氏,晚间王氏替他更衣,睡于塌上时他看着床帐冷不丁道:“纤纤可能要当皇后了。”
王氏正酝酿着朦胧睡意,措不及防听见这一句,一下子睁开了眼,抬起手猛地拍向林晟,林老爷一声痛呼,被这一下拍打着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捂着脸也坐了起来,低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太兴奋,一时没留心。”王氏深呼了两口气,凑过去,眉间难掩激动,“真的……这是真的?做了皇后那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