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强推)(40)
再看请帖,他就知道来客是何人了。龟兹国盛产铁器,家底丰厚,并非穷酸小国,但崔不去和凤霄的衣着,虽谈不上穷,但离三管事想象中的锦衣华服也有些距离。
他尚且还知道收敛一些,旁边小厮随从的轻视眼神,却已完全收不住了。
“且慢!”崔不去不悦道,“谁让你这么拿了?”
刚接过盒子的兴府随从,一头莫名地看他。
崔不去傲慢道:“阿凤,打开盒子,让他们看看,我们送的是何物。”
众目睽睽之下,凤霄难得听话顺从,将兴府侍从手中夺过,解开外面的绸带,拿出一把外表平平无奇的短匕。
“看好了。”凤霄道。
他把短匕从刀鞘从抽出,众人只见匕首锋刃白霜氤氲,仿佛冰雪缠绕,又见凤霄抬手轻轻一削,捧着盒子的侍从还未有感觉,他上半身的衣物便已扑簌簌化为粉末,瞬间光溜溜的。
听见妇人惊叫之后,那侍从才回过神来,又羞又臊满脸通红,赶紧往回跑。
崔不去哂笑一声,昂然道:“兴公见惯了奇珍异宝,我们何等身份,岂会随随便便就送点礼物过来?那与粗鄙村夫,阿猫阿狗又有何分别?”
众人见识了匕首的锋利,感叹龟兹帖子名不虚传之余,也不敢再小看崔不去他们。
三管事回过神,忙双手接过匕首,小心递给旁边侍从,笑道:“是手下无礼,怠慢了尚郎君,还望大人大量,看在今日我家主人办寿的份上,不予计较,您二位的位置早有安排,小人这就带路,快请,快请!”
旁人都由侍从引路,唯独崔不去跟凤霄得了殊遇,由三管事亲自引入府中。
兴府之大自然无需赘言,由于今年赴宴的客人格外多,无法将所有客人都安排在一厅一室之内,兴府只好将宴席分为内外两部分,内厅席位不多,视野也开阔许多,里面所坐之人,都是兴茂的贵客,外面院子里的席位则多了许多,相比内厅而言,重要性自然稍逊一筹。
崔不去他们虽然有三管事亲自带路,但也进不了内堂,只在院子最靠近内堂的地方。
这也许已经算是不错的席位了,崔不去知道,他们一开始被安排的席位肯定更靠后,是刚刚闹了这一场之后,三管事才临时调整的。
再看内厅,除了上首两个主人席位之外,左右各四席,一共八位贵客,其中应该就包括了段栖鹄。
崔不去露出很不痛快的神色,质问道:“怎么?以我的身份,难道都不能在里面拥有一席之地?”
三管事笑容不变,拱手弯腰道:“郎君见谅,那八个席位,都是我家主人的多年至交,并非以身份论高低,这外院的贵客里,也有邛海门门主,关中韦家的子弟,仙林派少掌门等等,他们的位置,可都在二位之后!”
崔不去假意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老人家六十大寿,我也不欲与你多计较!”
三管事笑道:“郎君果然海量!”
他还要忙着去迎来送往,告罪一声就先行离开,凤霄挨着崔不去坐下,随手从桌上拿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开始环顾四周。
客人陆陆续续入座,内厅八个席位也已有四个被人坐着,凤霄一个都不认得,就听见崔不去道:“内厅中有一个,看模样是关中韦家的韦或芳,其他人我都不认得,应该不是江湖中人。”
凤霄道:“兴茂肯定会将段栖鹄的席位安排在自己下首,以表重视,我们现在离得还是有些远,要做点什么实在不方便。”
崔不去:“届时再随机应变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从哪儿弄来那么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凤霄把一串葡萄吃完,又用银签戳了一块蜜瓜送入口中,闻言就笑道:“我灌注了内力在上头,别说削铁如泥,就是拿去开山,也不在话下。”
崔不去狐疑:“可那匕首抽出来时,不是有丝丝白气萦绕吗?”
凤霄哈哈一笑:“将这匕首放于冰雪中三四日,再以内力将上面的冰霜激发,可不就有丝丝白气?这玩意是我上回回来时,在城东那间打铁铺里买的,三百钱让我们蹭一顿珍馐美味,这钱花得不亏!”
崔不去无语片刻:“解剑府已经穷得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了?”
凤霄理直气壮:“千里迢迢来到边城查案不用钱吗?边城风沙大,我不用花露和头油滋养,面容和头发还怎么维持原来的风华?你们家乔仙抠门得要命,让她给我买点头油,都跟要了她的命根子似的,本座不得自己花钱吗?”
崔不去:……
若凤霄翘着兰花指娘们兮兮,他还能出言嘲讽几句,偏偏对方不故意作怪时,完全是一副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想想凤霄金刀大马敞开腿坐在房间里,一边刮胡子,一边往自己头上抹发油保养的情景,崔不去就觉得面皮忍不住抽搐。
凤霄语重心长教训他:“你莫以为男人就无须修容,像本座这般惊天动地举世无双的容颜,不呵护岂对得起上天的厚爱?你虽远不如本座,姑且也算得上俊朗,但你身体病恹恹,本来就比旁人衰老得快,若再不细心保养,怕是再过两年——”
他呵呵笑了一声。
崔不去明知他肯定没什么好话,这回却一个没沉住气,接了句:“如何?”
凤霄:“那我就真可以管你叫爹了。”
崔不去盯着眼前的果盘看了好一会儿,他怕自己真的按捺不住,会把凤霄的脑袋按到果盘里摩擦。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危险的想法。
“某陈霁,不知这位娘子,与郎君,高姓大名?”
崔不去抬起头。
叫陈霁的年轻人坐在凤霄旁边,这番话明显是对着凤霄说的,崔不去不过是附带。
“霁,是哪个霁?”凤霄没了方才与崔不去斗嘴的欠扁笑容,他露出含羞带怯的笑容,有意无意看了陈霁一眼,凤眼飞起眼波,像极了在抛媚眼。
这个表情对崔不去没什么用,对不知他身份的别的男人,却明显有些作用。
最起码陈霁就明显意动,看着凤霄的眼神带了些炽热。
“上雨下齐,雨过天晴之霁。”
陈霁。
崔不去将名字与人物特征联系起来,很快在脑海中翻出此人来历。
关中仙林派少掌门。
仙林派不是玄都山天台宗那等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但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气的,陈霁武功一般,性情骄纵,有点像雁荡山庄的二世祖林雍,也许从小娇生惯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富家子弟,大多差不离。
他武功虽然不咋样,但毕竟还有个仙林派掌门的爹,兴家把他的座位安排在崔不去他们旁边,也算稳妥。
再看内厅,主人家与客人也都到齐了。
段栖鹄、高懿分坐兴茂左右下首,兴茂旁边还有一位老妇人,想必就是今日的寿星。
崔不去刚还在想办法接近段栖鹄,现在看见陈霁,顿时计上心头。
凤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将桌上果盘往崔不去的方向推了一推。
崔不去感受到对方迫不及待想要看热闹的心情,禁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直接抄起果盘往地上一掷。
噼里啪啦!
非但果盘摔成碎片,连带盘中瓜果也都滚落一地。
这动静很难不让人注意,场面生生静了一瞬,就连兴茂等人也都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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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摔了果盘只是第一步, 随后崔不去立马起身, 指着陈霁大骂道:“你可知我乃龟兹国王之侄, 竟敢如此觊觎轻薄我妻!今日兴公大寿, 我得请帖赴宴, 原是一腔真诚为兴翁庆贺,谁知竟碰上你这般无礼无耻的小人!若在龟兹,你早就被我让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这些话一气呵成,让人完全没反应过来,陈霁也被骂得懵了一下, 心说我只是询问了一下姓名, 还没动手动脚呢, 怎么就成了轻薄无礼?
他本来不是好欺负的人, 但被崔不去突然发难, 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更好的词去反驳。
兴茂哪里还会让两人继续在自己宴会上吵架的机会, 当即一个眼神,大管事就已出面打圆场了:“两位今日都是我家主人的贵客,何必因此争执, 还请给我家主人一个薄面……”
崔不去打断他, 冷笑道:“我叔叔常说,兴公虽客居且末,却是一代枭雄, 没想到我叔叔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凭我代表龟兹王的身份,居然还不能入席内厅, 要在外头晒太阳,这宴席不参与也罢,告辞!”
大管事忙上前将他拦住,好声好气赔笑道:“郎君误会了,这都是小人的安排,只因内厅狭窄,位置有限,实在坐不下了……”
崔不去斜睨他:“那不就是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吗?你们不会把墙打掉,厅内厅外合为一体?”
说得容易,那房子还像样吗!崔不去故意气人时,神态殊为刻薄,弄得大管事都有种打爆他狗头的冲动,但他还不能发作,得继续陪着笑脸。
“郎君教训得是,是小人考虑不周了,还请贤伉俪入内厅安坐,小人马上就为二位准备席位!”
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人将位置摆好,大管事又请崔不去和凤霄入内,兴茂则起身,亲自走到内厅中央,迎接崔不去二人。
“某礼数不周,在此向两位赔罪,届时还请多喝几杯!”
崔不去的目的本来就是混入内厅,闻言就望向段栖鹄,大声道:“听说这且末城中有两大枭雄,其一是兴公,其二当属段公,既然有幸进了这里,那我自然是想与段公坐得更近一些,也不必劳烦你们重新安排了,就将我与内子的席位放在段公后面即可!”
段栖鹄哈哈一笑,欣然邀请:“难得尚郎君瞧得起段某,我旁边还算宽敞,不如过来同坐如何?”
崔不去大喜:“固所愿也!”
时下多是一人一席一桌,只有表示亲近时,才会与人同桌,崔不去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抛下大管事,大步流星走过去,就在段栖鹄身旁坐下。
见兴茂没有意见,大管事只好腹诽一声,为凤霄在崔不去旁边另设一桌。
如此一来,崔不去和凤霄不仅离段栖鹄很近,跟兴茂的距离也只有几步之遥。
只可怜陈霁无端端被发作一阵,待回过神来时,崔不去已经火速抱上段栖鹄的大腿,他再想掀桌子也来不及了,只能一脸怒色瞪着崔不去的背景,大管事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有在这种场合闹事的机会,见状又过去安抚陈霁,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陈霁很快转怒为喜,不再管崔不去,转而高高兴兴重新落座。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大管事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埋怨不知去向的三管事,今日寿宴是三管事准备的,这些差事本也应该由他来出面。
“前些年我去了龟兹一趟,有幸拜见过国王陛下,不知他现在可还好?”段栖鹄问候道。
“家叔能吃能睡,上马能弯弓射雕,下马可徒手搏狼,身体向来不错,不过最近王孙因病夭折了两个,他很是伤心了一阵,连最爱的乐舞都不听了。否则,也不至于轮到我被派来中原。”
崔不去既然假冒龟兹王侄子,一应功课自然已经提前做好,否则骗骗高懿还可以,要骗到兴茂和段栖鹄这样的老狐狸根本不可能。
龟兹王的确有一名侄子名叫尚经,因为身体不好,自幼移居城外别庄,很少有人见到,崔不去说的十句话里,起码有六七句是真的,如此才更能取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