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35)

　　林淼就看着他微微弯下腰身，耐心闻声地哄着不肯吃药的斯羽把药都喝了。

　　斯羽刚喝完汤药，被苦得只蹙眉头，淑华长公主就从一旁的碟子里取了块蜜饯喂他嘴里。

　　斯羽紧拉着魏云岚的手，身子往里挪了挪，挪出位置让魏云岚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话，“我叫皇帝舅舅给我买只白狐狸，可漂亮了，就是还在路上还没到帝京，到了我给你看看好不好？”

　　这时候斯羽说什么魏云岚都说好。

　　斯羽显然特别依赖魏云岚，拉着他的手臂不说，还要把脸枕在他的肩上。

　　林淼这会儿已经没心思去嫉妒斯羽了，他满心只剩下震惊和毛骨悚然，也终于明白了这间屋子为何压抑得叫人心惊。

　　斯羽公子这模样显然不正常。

　　而大殷一直有一个从未被证实的传闻，就是如今掌权的皇室青阳一族有隐性的疯病。

　　此前林淼虽对此有所耳闻，却一直不明白这样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传闻从哪来的，如今看来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淑华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子，正统青阳血脉，可驸马不是。

　　隐性疯病并不意味着后代就一定会有，这是存在一定概率，近亲间若是诞下血脉得隐形疯病的可能性就高，可淑华长公主与驸马所生的斯羽，按理是最没有可能遗传到这潜藏的隐性疯病的。

　　可斯羽偏偏就是有。

　　林淼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里屋的床榻上，斯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就渐渐变小了，慢慢没了声音。

　　林淼抬起眼瞄了一下，就看见魏云岚把靠在自己肩上的斯羽平放到床榻上，给他盖好被子。

　　淑华长公主神色不明地看着受药力的影响陷入沉睡的斯羽，沉沉叹了一口气，一瞬间这个尊贵无比的女人似乎连灵魂都疲惫不堪。

　　她对魏云岚道：“麻烦你了边雪，还让你跑这一趟。”

　　魏云岚摇了摇头，轻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淑华长公主表情复杂，“他自生辰宴那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昨夜里就发病了，闹着要见你，我哄他你第二天才能过来，他才肯歇下。”

　　魏云岚朝淑华长公主投去疑惑的眼神，他并不知道那晚他和林淼在房里时，房外还有人的事情。

　　淑华长公主愣了一下才回神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有些尴尬地按了按太阳穴，“那晚我带你母亲去寻你，斯羽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魏云岚这才恍然大悟，但是转眼他又疑惑为什么这会成为斯羽疯病发作的诱因。

　　可眼下不是他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给斯羽盖完被子直起身。

　　淑华长公主便对他示意了外头跪了一地的人，“那天伺候的下人都在这里边了，你可以让你房里那个好好认认。”说罢她转头看了眼林淼。

　　林淼她是有印象的，这孩子的眉眼和她的斯羽有些像。

　　林淼能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把头又埋低了一些。

　　淑华长公主对他道：“孩子，你不用怕，去瞧瞧吧，瞧瞧是哪些个胆大包天的。”

 

 

第40章 

　　林淼下意识地看向魏云岚。

　　魏云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他温和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林淼这才侧过身看向这跪了一屋子的侍女侍从。

　　这些人都是春分那天，斯羽公子生辰宴上伺候宾客的长公主府内下人，而这当中就有两名侍女是那晚与侍从一起，药倒魏云岚再往里送人的。

　　林淼知道魏云岚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指认那两名侍女的，因此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缓步从这些人面前走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淑华长公主与魏云岚，还有那名大管家，就看着林淼从第一个开始一直看到最后一个，然后整个人便愣住了。

　　魏云岚温声道：“阿淼，是想不起来吗？”

　　林淼转过身，一脸茫然，“二公子，那两名侍女不在这里。”

　　魏云岚闻言转头看向淑华长公主。

　　淑华长公主却是看向了一边的大管家，“人都在这了？”

　　大管家拱手作揖，“回殿下，都在这了。”

　　魏云岚又看向林淼。

　　林淼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就是坚持己见，人没在这里。

　　比起淑华长公主，魏云岚自然是要更信任林淼，林淼既然说人不在这里那人就是不在。

　　事情到了这一步，魏云岚也明白过来了淑华长公主这是要护着自家人。

　　她能把那晚给他领路的侍从打死，找出那晚与侍从一同行事的侍女更不会是什么难事，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公主府，她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几个下人那可再简单不过了。

　　再者，莫说是这长公主府了，即使放眼这整个天下，又有哪处不姓着青阳呢？

　　但即使如此，魏云岚今天能坐上这长公主府的马车，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就没可能白跑一趟。

　　魏云岚淡淡地扫了眼这跪了一地的下人，忽然道：“殿下，斯羽公子生辰宴上那酒可是出自城西酒坊的？”

　　淑华长公主点点头。

　　帝京城西只有一间酒坊，里头有御用酿酒师专门给宫廷酿酒，斯羽公子生辰宴上用的酒自然出自城西酒坊。

　　魏云岚当然不会是明知故问，他这话问完淑华长公主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护着二皇子青阳晗礽，可也没到为了二皇子得罪魏云岚的程度，更何况魏云岚今日跑这一趟，不管他自己打的哪块算盘，总归是她为了斯羽专门让人去请的，如此更不好让这陛下跟前的“大红人”空手而归。

　　淑华长公主笑着对魏云岚道：“看来边雪是喜欢那天的酒，我这府里的酒窖里边酒坛子多得是。”

　　说罢她挥手示意大管家去取一坛过来。

　　没等多久大管家去而复返，送来了一坛子。

　　林淼上前接过酒坛，魏云岚这便领着林淼离开了。

　　大管家像来时一样走在前面领路，把魏云岚送出去，行至回廊半道上，林淼忽然道：“二公子。”

　　魏云岚停下脚步，回过头，“嗯？”

　　林淼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我想解手。”

　　林淼这话放在这时候可算是十分的失礼，但眼下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自己可以帮得上魏云岚的忙。

　　魏云岚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林淼的心思，他稍一思索后转头看向大管家，“那就劳烦管家给我们家阿淼带个路。”

　　大管家闻言一愣，连忙点头，“好好，不远不远。”

　　林淼当然知道不远，他在这时候说要解手，就是因为知道离得不远。

　　很快，大管家就如他所猜想的，把他带去了魏云岚曾去过一次的茅房。

　　像这样有檐顶檐角的茅房，长公主府内不止有一处，但这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如林淼这般地位低下的随侍下人就不可能进去。

　　若非魏云岚一句“我们家阿淼”，还跟着一起过来，大管家只会把林淼带去下人用的。

　　林淼在得魏云岚点头后，他把手里的酒坛先交给了大管家，然后小跑着推门进去了。

　　魏云岚转身走到边上一处花卉前，欣赏般踱步于繁盛的花圃前，忽然道：“我们镇北侯府上也有不少花，开得也很漂亮。”

　　大管家听得满心莫名，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是，小的瞧见了，镇北侯府的花养得很好，想必是老夫人找来了有本事的花匠照料。”

　　魏云岚突然笑起来，“是有个花匠，不过不是我母亲找的，是我带回来的。”

　　大管家不是很想继续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但无奈眼前这主儿不是一般人，只能硬接这话头，“……魏将军慧眼。”

　　魏云岚瞥了身旁的大管家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林淼从里面净完手出来，眼睛亮亮的，“二公子，我好了。”

　　魏云岚嗯了一声，大管家把酒坛还给林淼，再继续把二人往外领，直到把魏云岚送上了回镇北侯府的马车，才转身回到淑华长公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