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夹杂了太多的纷乱纠葛……
他们能运筹帷幄战事,却无法左右二人之情……
看来时局的关键,不是两国,而是两位君主……
还真是一番话语,两个天地。
涂曜推门而去,几人本想推门走掉,却看到房内楚稚的身子有些摇晃,竟像是站不稳的模样。
孟守等人顾不得许多,立时冲进殿内护住楚稚,轻轻唤道:“陛下……”
楚稚抬起双眸,离得太近,众人都看到他们主君眸子还有未褪的薄薄雾色,朦胧易碎,让人……不由得心生叹息。
孟守等人对视了一眼,语气诚恳道:“陛下万金之躯,无论如何,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
他们都看不惯涂曜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都是君主,怎么?谁还要矮他一头?!
他们陛下也身系楚国安危,又怎能自轻,一心系于男子之上?
楚稚看向孟守,虽还是有几分失了神的模样,声音却是清明的:“外头事态如何了?”
“雍国已退军,将士们还等在外头,等您示下……”孟守顿了顿:“陛下身子虚荣,不若先乘轿舆回去,由臣去和将士……”
“孤要亲自去……”楚稚费力的勾勾唇,牵扯出细微自嘲的笑意:“两军对阵,孤不能让将士们看着他们的君主未曾一战就倒下……”
孟守说得没错,在其位,谋其政。
他既然身为楚国的君主,在此刻便要走上前,亲自为将士们解惑,而不是耽于儿女情长,偷偷离开黯然神伤。
孟守点点头,小心扶着楚稚走出殿去。
楚国的将士们有几分骚动,看到楚稚缓缓从殿堂内走出,登时都安静下来。
日光下,他们的君主袖袍当风,嘴角噙着淡笑,论体格凌厉自然是比不上雍国那位,但他那股子上位者的气质却让人安心臣服。
好像只要有他在,楚国就无需惧怕他国。
“如诸位所见,雍国顾念往日盟友之情,已经退兵了,今日诸位守护家国,都辛苦了。”楚稚声音稍哑,透出醇厚沉稳:“楚稚在此,代楚国二十几万百姓谢过各位。”
“为陛下效忠,不辛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城墙上下登时此起彼伏的喊了起来。
楚稚心中一片温暖,他含笑缓缓抬了下手,周遭登时安静下来。
“这次雍国突袭,虽又离去,但不知何日便会卷土重来,这些时日你们万万不能麻痹大意,就连睡觉时,都要给孤睁着一只眼睛!”
楚稚声音锐利,细听却有意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虚弱。
那些将士齐齐道:“陛下放心!”
楚稚点点头,眸光看向城墙上下盔甲在身的将士,这些儿郎都是楚国的精锐,脱去这身战袍征衣,也是楚国百姓的儿子,丈夫,父亲。
“经了今日一事,我们也该晓得,国弱,就要偏安一隅!就要受人欺凌!若我们和雍国一战,在自家门口却惨败而归,那就是告诉全天下,从今往后,谁都能来到楚国城墙下叫嚣,谁都能踩我们一脚再扬长而去!”
日光下,将士们缄默不语,目光满是坚毅。
他们一直将雍国视为盟友,心里有了靠山,在军事上便多少有些懈怠,没曾想雍国精锐也会有兵临楚国城下的一日。
“当然,也不必将雍视为仇寇,他仍是我们的盟友。”楚稚面上有几分苍白,强稳住身形道:“但如今的天下弱肉强食瞬息万变,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剑!”
将士们的声音洪亮刺破苍穹:“谨遵陛下之命!”
离楚稚最近的孟守却敏锐发现了楚稚的摇摇欲坠,上前扶住自己的国君,示意将军将士兵带离。
楚国鸣金收兵,紧闭城门,将士纷纷退向城中。
楚稚和孟守坐在马车中,孟守面上已有几分焦灼:“陛下脸色不太好,回去让安太医诊下脉吧。”
楚稚轻咳两声,强笑道:“孤的身子孤晓得,只是有些气血两亏,但对性命是无碍的。”
孟守便不言语了。
气血两亏……
当时陛下大婚后来楚,虽沉静了不少,也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如今正值少年,短短不到一年之间,为何会气血两亏?!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这毕竟涉及君主私事,他也不好多干涉,实在忍不住才憋出一句:“要不再找几个补气血,调理产……产后身子的太医来宫中待命……”
话未说完,自己却尴尬得不知往何处看。
楚稚轻笑一声:“孟大人的心意,孤心领了……”
马车内的氛围多少有些尴尬,恰逢此时,车外几声对话隐约传来。
“你说雍国国君为何会突然退兵?”
“还能有为什么?还不是畏惧咱们陛下的威严,吓退了。”
“……这有点儿悬吧,雍国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战神,看起来又很有气度很威严的样子……咱们陛下……”
“哎哎哎,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雍国那算什么威严?一介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而已,怎能比得上我们国君的气度和心胸?”
孟获唇角微扬道:“陛下,他们都很爱戴您呢……”
如今听到谁说个涂曜的坏话,他都觉得心中暗爽。
楚稚也勉强牵出了一丝笑意。
心中却是一阵抽痛。
涂曜已经知道了一切,看向自己的眼神却那么陌生。
他说的话,字字如刀,命中自己的心头。
也许……真的是自己负了他吧。
但他已很累了,无力,也无心去弥补。
他不愿再想此人,也真的不愿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
月明星稀,大帐依次亮起了灯。
在帐外徘徊许久,陆徽还是决定走了进去。
“陛下……”陆徽单膝跪地,回禀道:“属下已经把小皇子安顿在了您一旁的帐子中,有专门的亲卫看守,定然不会有失。”
涂曜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闻言并未转身:“朕知道了,退下吧。”
陆徽有些担忧,上前两步道:“陛下,楚王陛下的事儿……”
一语未出,涂曜冷冰冰的声音已然响起:“朕让你跪安,你听不懂?!”
陆徽心中万千想说的话,也只得叹息一声,跪安退出大帐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帐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涂曜仰头,天际处一轮孤月漾着柔和,将清辉洒下人间。
不久之前,他还曾对月缅怀过宝华,想着那如仙子般莹白无暇的女子,是不是就此栖于月中……
涂曜缓缓闭上双眸。
今日楚稚的一字一句,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我没有陛下说的那么不堪……”
“若陛下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做很多很好的事……”
在白日,他满心都是愤懑,几乎没有认真去想这些意味着什么。
可如今皓月当空,楚稚微微有些哽咽的话语在他心头反复回绕,如同一根又细又紧的琴弦,将他的心扯得又疼又涩……
今日他好像哭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楚稚那样流眼泪的模样,就算是……就算是在生小枸小暑时,自己再见他时,他也是苍白而坚韧的。
可是今日却当着自己的面哭了……
不止哭了,还从背后拥住了他……
涂曜心底一阵颤栗。
当时的场景明明那般愤懑委屈,可自己偏偏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甚至那时楚稚的温度,楚稚指尖的颤抖,自己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
心底说不出的角落里,似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涂曜深呼一口气,走到书桌前,咬牙拿起朱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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