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按理说不应该啊,你在宫里当差俸禄也不算低吧?”
秦曜跟着坐了下来,眼睛始终看着唐湉不停忙活的手,闻言回道:“俸禄确实不算低。”
“原先虽只是个三等的守门护卫,可是一个月算来也有二两纹银,足够一家过活了。”
“可是,我经常拿不到那么多。”
唐湉手里揉着一团黑色的软泥,不解的问:“为什么?”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句。
这还用想吗?明明有工资却拿不到,那肯定是被人故意扣下了,他皱眉抬头问:“他们还敢扣你的俸禄?”
秦曜淡淡的道:“明面上自是不敢,可真有心总是能找到由头的。”
唐湉看哼了一声:“这些人也就是柿子挑软的捏的家伙!”
“无论怎么说你们家是开国功勋的后代,祖辈为了大渝朝奉献了一生,你爹和你大哥打了那么多次的胜仗没人夸,无缘无故的被人泼了叛贼的污名,那些家伙马上就相信了。”
“一个个的打仗不行,窝里斗倒是精通!”
唐湉愤愤的,他自认为和秦曜也算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同伙,那四舍五入就是朋友,当然要站在秦曜立场说话,“现在谁要是再敢随便扣你的钱,你就告诉我,我去修理他们!”
秦曜见他为了自己的事生气,唇角微扬眼底带笑,打趣道:“如今没人敢对我如何了,毕竟……我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
“他们正上赶着巴结呢。”
唐湉听出他调侃揶揄的口气,脸红了一阵:“你少打趣我,不装高冷人设了?”
他低头手上不停,很快就捏出了一个人的形状,拿着细小的木棍在泥团上一点点的压出衣服上的褶皱,深深浅浅,力求逼真。
秦曜单手撑着下巴看他手上动作,越看越觉得他手里的泥人很眼熟。
过了一会儿,唐湉终于把头发细节弄好,将泥人的头插在连接脖子处露出的牙签上,调整好角度后递到秦曜面前,笑眯眯的问:“像不像你?”
秦曜一愣,怪不得他刚才觉得眼熟,原来这捏得分明就是自己。
不得不说,唐湉做手工活很有天分,小泥人穿着一身黑色武装,腰间挂着短刀,从身高到发型都完美的还原了。
尽管泥人的五官不可能像活人那样逼真,可唐湉却把秦曜的神韵把握的极为到位,泥人眉眼间的忧虑隐忍刻画的惟妙惟肖,叫人一看就知道原主是谁。
秦曜新奇的翻来覆去的看,最后终于点了头,毫不吝啬的夸道:“很像,你的手艺真好。”
唐湉得意,继续把泥人最后的细节补上,一边说道:“你要是喜欢,这个就送你啦。”
“认识这么久,我还没送过礼物给你呢。”
秦曜手里冷不丁被塞进东西,手心触到唐湉指尖的温度,心脏忽然又剧烈跳了一下,故作不经意的问:“送我?”
唐湉转头又搞了块红色的泥在手里,点头道:“捏的是你,当然要送你啊。”
秦曜轻轻地在泥人脸上戳了一下,留下了小小的痕迹,又赶紧压平,手足无措的捧在手心里,像是捧着什么名贵的易碎品。
“不用担心,等它干了以后就会发硬,除非大力摔打,否则不会轻易坏掉。”唐湉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就觉得好笑,“该不会你小时候没玩过泥人吧?”
秦曜摇头,诚恳的回答:“没有。”
自他有记忆起,父亲就对他格外严厉,每日除了跟着先生念书就是随兄长习武,少年时期几乎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学业上,很少有机会去集市上转悠,更别提这些小孩才会喜欢的泥人。
“那你真是缺了很多童年的乐趣。”唐湉笑眯眯的说道。
秦曜不认为那有什么遗憾,他们武将世家出来的子弟从小都是这么长大的,不勤勉怎么上阵杀敌?
但他也没有出言反驳,小心的把泥人用布包好放进怀里藏好,仔细防着被压坏。
就在这时德太妃派了宫女过来,把中秋宴拟好的流程和各命妇入宫的名册呈了上来让他过目,看有没有缺漏什么,她好着人去办。
唐湉看了会流程,没发现问题,至于这些命妇和小姐们的名册,唐湉一个都不认得,看了会儿也不管了。
天色渐沉,秦曜领了腰牌带着平儿出宫,他现在不方便每天回家,只要得空就会回去看看小曼。打开家门的时候,小曼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拿着棒槌敲敲打打,忙得抬不起头。
秦曜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棒槌轻声说:“我来。”
“不用不用。”小曼急忙要去抢。
秦曜转头,借着夕阳的一点余晖,看清了小曼手上被水泡出来的那些细小伤痕。
如果不是今天唐湉送他的油膏,他都没有留意到这些,这些年他只想着如何在宫中生存报仇,甚至忘了关心一下自己的亲妹妹。
小曼从前也是大家小姐,虽与一般的闺阁千金不同,平时就爱舞刀弄枪,可却也是真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如今浆洗缝补也样样精通了,这些年她吃得苦比自己更多。
秦曜顿觉这些年对不起她,也怨自己没用,沉默着用棒槌打着衣服,像在发泄什么。
小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一边手足无措,频频看向平儿,企图让他来解释。
秦曜把衣服洗完晾到衣架上,回身从怀中掏出唐湉给的护手膏给她:“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呀?”小曼好奇的接过来打开。
秦曜喉头发紧,低声道:“是唐湉送你的护手膏,说是可以防止皲裂。”
他低头看着妹妹手上的伤痕,忽然沉声道:“小曼……这些年,苦了你。”
“这算什么!”小曼满不在意的说着,顺手挖了一团透明的软膏到手上揉搓,微热的触感让她不禁舒服的喟叹一声:“果真神奇!”
“怪不得平儿回来总夸他,原来竟是个好人!”
秦曜看着妹妹欣喜雀跃的脸,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是啊,他是个好人,顶顶温柔的好人。
秦曜回房后从怀里掏出那个泥人,拿在手里认真仔细的看了许久,然后小心地放在了抽屉最里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四十七
四十七
天气渐渐转凉, 没想到洪谦和赵奕竟然一前一后同时回京,刚好赶上了中秋节。
他们两个,一个是此次息州疫情的功臣, 一个是平了叛军的小将, 唐湉打算在中秋宴上给他俩好好表彰一番,顺便升职加薪。
唯一遗憾的是, 那个叛军首领在回京途中忽然中毒暴毙, 没法将他带回来审问,他们也失去了挖出他幕后指使者的机会。
但是颜心斋却不急,只说那幕后之人迟早还会找机会下手,他们只要按兵不动等着就可以了。
眼看着中秋节就这么到了。
古代人非常重视各种节日,尤其是春节中秋这几个可以阖家团圆的日子, 其重要性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能概括的, 这点和现代人大不一样。至少对唐湉来说,他对中秋的印象仅是难得的三天假期, 以及园里发放的月饼福利而已,他完全感受不到团圆的喜庆, 毕竟家里已经没人了。
这天过了午膳没多久,那些命妇小姐们就陆续开始入宫朝拜, 唐湉作为一个外男无论如何都要避险, 况且他想着反正有德太妃坐镇,他也懒得去讨人嫌, 干脆躲在正阳宫清闲, 宴会要到晚上才开始,正好睡个午觉。
半梦半醒间, 唐湉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 等他睁眼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错觉。
他的床头站着个黑衣人, 举着尖刀正对着他,下一秒就要挥下来。
唐湉浑身吓出冷汗,本能的翻身滚到旁边险险躲过那一刀,急忙扯住床尾的绳子晃动铃铛,大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可是以往他只要摇一下铃外头就会有人听见进来,可今天无论他怎么高喊,始终没有一个人进来。
这下完了……
唐湉心凉了半截,他满床乱窜着躲避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因着纱帐的阻碍,那黑衣人才没能立刻杀了他,但是纱帐也不能护他太久,已经被那人划拉成一条一条的碎片,眼看着就要踏上床来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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