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宝钿正好进来把温好的肉粥送到唐湉手中,他接过碗放在手腕旁试了试温度,又用勺子搅拌搅拌,小心地送到小皇帝嘴边,温柔的说:“陛下,吃点东西吧。”
小皇帝听话的张嘴,眼睛仍然盯着他,嘴里被塞了一小口软糯糯的米粥,混着肉糜的香味,本该令人食欲大动,可惜他其实根本没有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但他不想让皇叔露出失望的表情,便只能努力的往肚子里咽。
唐湉边喂边说:“臣知道陛下现在不想吃,可病中的人最需要养分,多少吃些才能好得更快。”
小皇帝点了点头,忽然又脱口而出:“朕还能好吗?”
他年纪小,却并不无知,昭羽宫之前那些宫人们私下里议论的那些外头疫病死人的事不少,他多少也知道,这病一旦真的染上了多半是不能活的,所以他得病后那些宫人们才跑得那么快。
唐湉心头一紧,忙撒谎骗他:“当然能好!太医说只是风寒,不打紧的。”
“朕知道,不是什么风寒。”小皇帝摇头,重重的咳了几口。
唐湉敛了笑容,试着抬手想去摸他的头,可是一向很喜欢他触碰的褚华陵瑟缩着躲开了,小声嗫嚅着:“会、会过了病气给皇叔……”
他的胆怯源害怕让唐湉眼睛发热,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松快,安抚着说:“陛下昏睡的这几日,臣和秦侍卫不知为您更衣多少次,要过病气也早就过了。”
“陛下不用担心。”
他的话音刚落,秦曜从外头快步走来,他才刚睡下就听说陛下醒了的消息,着急的又披上衣服过来,“陛下!”
唐湉看他也来了,立刻腾出点地方来好让他俩说话,一边继续给小皇帝喂粥,可惜一碗粥还没吃完他又吐了一地,秦曜脸都吓白了,手上还发着抖,拼命地给他擦拭满身的秽物。
唐湉一边安慰他们俩,一边又让人把太医叫来,
王御医很快就到了,与以往来的那些年迈的老太医截然不同,这是个年轻人。
这次小皇帝病重,唐湉把太医院所有人都叫过来,让他们逐个查看,可那些老太医们啰里啰嗦,做事说话九转十八回,说了半天也没个准话,让他非常不满意。
最后唐湉相中了王御医,他在太医院才两年的时间,从未独当一面主过脉,可唐湉听他的见解似乎比那些老太医们更靠谱,而且做事干脆利落,回他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思路清晰,不会因为惧怕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他。
能把事情重要讲明白这点在职场里太重要了,唐湉于是当场把他留用,破格升了品级。
此时年轻英俊的御医在唐湉和秦曜期盼的眼神中沉着冷静的把了一会儿脉,而后起身回话:“陛下病情加重了。”
唐湉皱眉:“可他看着精神比前两日要好些。”
王御医于是给他详细的讲明了中医治病的原理,可是唐湉也不懂中医的体系,听他说了那么多的专业名词晕头转向,一个也不懂。
唐湉发愁,叹气道:“总吃不下饭怎么行,都不用等病好就先饿死了。”
王御医知晓他的焦虑,沉思片刻又说:“其实臣觉得,陛下这个情况并不太像是疫病,虽然二者表象都差不多。”
“下官虽然未曾去过息州,没见过那些得了疫病的人,但下官幼时所住的村子也曾遭过瘟疫,亲眼看过那些得了疫病的人是什么模样。”
唐湉抬眼看他:“这么说你也得过?”
“是。”王御医点头,“不过下官运气好侥幸活了过来,只是家中父母双亲和兄弟姐妹都没了。”
唐湉唏嘘,忍不住安慰道:“节哀。”
“谢王爷垂怜,不过下官早就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王御医淡淡的回他,“得了疫病的人也会出现类似风寒高热的情况,但他们除了高热,还会有些其他的症状,比如咯血,浑身溃烂流脓,眼仁出现血色,严重的还会产生幻象。”
“但是陛下迄今为止只出现高热红疹,虽然偶有咳血,却没有其余的症状。”
“当然,也可能是还没到那一步。”
“需得再观望几日。”
唐湉挥挥手让他下去,脑子里却在飞速的想着什么,这位王御医早年得过瘟疫又自愈,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身体里已经有了抗体?
一般得了瘟疫的人都很难活,但是王御医却好好地站在这里,证明还是有自愈的可能的,也许他血清里已经有了抗体,只可惜没有技术提炼。
等御医走后,秦曜见他一脸深思,问道:“王爷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唐湉似乎是自言自语:“如果陛下只是普通的变异病毒感染倒也不吓人,毕竟高烧只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也未必就是坏事。”
“我需要葡萄糖输液和布洛芬。”
秦曜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好把又昏睡过去的小皇帝放平躺下。
白简蒙面进来,低声询问:“王爷,谢将军求见,可要让他进来?”
“他来干什么?”唐湉不解。
白简摇头。
唐湉最烦见到谢眠山,那人看起来憨厚爽快,可他心底总是莫名的排斥对方,非常害怕在他面前露底,平时是能避就避,他这会儿焦心小皇帝,真的没心思应付他。
“唉。”唐湉满脸都写着不想见他。
秦曜不动声色的收回探究的目光,平静的说:“王爷有事就先去吧,陛下这里有我在。”
是祸躲不过,唐湉无奈起身:“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去去就回。”
把小皇帝交给秦曜他很放心,唐湉在前厅见了谢眠山。
谢眠山大剌剌的坐在桌边,见了他就开始笑:“义弟可叫我好等啊!”
“我听说你一直在这守着那小皇帝,特意来瞧你。”
唐湉陪着笑落座,冠冕堂皇的搪塞道:“宫中突发瘟疫,本王当然要上心。”
谢眠山开怀大笑,颇有些得意的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
“说来也巧,我的兵在城外抓到了几个想要里应外合偷渡进城的流民,当时本想一并杀了省得惹事,可是我忽然想起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凑得更近一些,笑眯眯的说:“我让人带着那几个流民的贴身衣物混进宫,如果运气好的话,便能借机除掉所有老皇帝留下来的那些个皇子公主,连带着后宫女人们都得完蛋!”
“你不是常头疼那些太嫔太妃娘家势力错综繁杂不好拔除,又不好明面上做的太过吗?这不就是个好机会,一旦那些女人染病,她们的家族也跑不了!”
“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灭了他们,难道不是好主意?”
谢眠山满脸得色,唐湉却听得怒火冲天,拼命的忍着才没有当场掀桌骂人。
“你就没想过会引起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吗?”唐湉压抑着怒气看他,冷冷的说:“你以为,瘟疫是什么温顺的野兽,可以任你控制?”
“一旦瘟疫在皇宫里扩散开,包括城里的百姓们,大家都得死!”
谢眠山不甚在意的摆手,无所谓的说:“没那么严重,我在军营这么多年什么稀奇事没见过?早年带兵打仗,前阵先锋染病,血肉混着头发大块的掉,最后不也自己好了?”
“外头传得那么邪乎都是底下人胆小,所谓的瘟疫也只是老弱妇孺死得快,你我这样的成年男子怕什么?”
“再说,我们又不是那些穷人,不会有事的。”
听他说话句句都踩在他的雷点上,唐湉不觉得和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忍无可忍站了起来,他只有背对着谢眠山才能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怒火,“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一分钟都不想他待在一处,带着怒气疾步离开。
谢眠山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等人走远后,脸上那惯有的爽朗笑容也渐渐收敛,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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