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106)

　　“当真的。”金不戮笑里有千重冰雪，“我会一直照顾你，护着你的。可你这么有本事，沈叔叔也快来了，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谁说的！我早晨还被司徒安然打了一巴掌呢！就这儿！”温旻按着根本没伤的地方，慌乱地看金不戮的脸。

　　金不戮双眸果然涌上强烈的紧张。可马上又冷静下来：“有小婕在，不会有大碍的。况且你这么活蹦乱跳地从窗子跳进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那是不是真的要我死在地上，你才会心疼啊！”

　　金不戮干脆坐下了。

　　这一坐，稳踏踏的。那表情，就似一把软刀子，一下一下戳着温旻的心窝子。比之前说“离我远点”，让人难受一万倍。

　　他知道他真的有事。似乎是生气了，似乎还有些别的原因。但根本摸不到头绪。那快哭了的人，要变成温旻自己了。

　　如果说别的事，温旻还需要用心练一练，学一学。可猜人心思这事，他从小就没吃力过。

　　如今，这天赋似乎失效了。他是怎么也不明白，阿辽今天怎么了、自己怎么了。凌晨分别时明明那么好那么开心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开始从最后一次见到金不戮起，一件件事细细往回数。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温旻莫名地感到害怕和紧张，连嗓子都瞬间干涩了：“阿辽，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要娶苏梨了。”

　　他像快要哭了又快要死了那样，说出自己的猜测：

　　“阿辽，你，你是不是喜欢她？你喜欢苏梨，听见我说要娶她，你……你不高兴了？”

 

第81章 80. 孤儿动物

　　金不戮眸光倏然一亮，露出种十分古怪的神情。

　　一瞬间，温旻觉得自己是猜对了，阿辽生气分明和苏梨的事有关。

　　可是下一瞬，他又觉得自己猜错了。因为阿辽用十分讶异又略含嘲弄的目光瞧着他，仿佛在为他这么猜测，而想要发笑了。

　　莫名其妙的，由于这嘲弄，温旻那快要死了的感觉竟然稍稍消退了。

　　温旻深知金不戮有股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倔。从杭州认识以来，他发脾气过几次，没有一次是被哄回来的。如果他没自己想明白，就全无回旋的余地。

　　而今，温旻只是知道自己略微猜到了什么，可这也不像，那也不像。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失宠的孤儿动物，前一刻还觉得刚刚找到了家，后一刻想尽办法讨家人欢心，却这里也做得不对，那里也做得不好。

　　他去拉金不戮的手，发现他的手和自己一样冰冷。全无抛弃宠物的残忍快乐，徒有伤心和难过。

　　阿辽舍不得我。

　　温旻念头一闪，就想过去抱他。

　　吱呀一声，那该死的门开了。

　　爨莫扬可憎的脸露了出来。似乎根本不意外温旻在此，几步跨进屋内，就要来拉金不戮。

　　金不戮立刻从温旻掌中抽回手，迎着走过去：“莫扬哥。”

　　身形站定，刚好定在爨莫扬和温旻中间。而后以不可感知的眸光，快速看了一眼后面的虎伯。

　　虎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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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扬当温旻全透明，仔细看看金不戮的面色，弯下腰问他：“东西收拾好了？”

　　金不戮慌忙说：“我这慢手慢脚的，东西又多。刚把自己洗利索了，别的还没开始动呢。叫莫扬哥来等着，真是的……”

　　爨莫扬笑了：“那便不收拾了，需要时再买。若是你用惯的，回来再取也无妨——白祈快得很，这阵子就叫他跟着你们。”

　　阿辽要搬去和爨莫扬一起住。

　　温旻的心，似铁锚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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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矮小的少年闪进房内，正是那天在万品楼茅草屋跟在爨莫扬身边的。走路全无声响，身形闪动而无甚前兆，是个骑行轻功俱佳的好手。

　　他便是白祈。

　　金不戮只在明月山庄见过白祈一次，不想他跟着。刚想拒绝他来伺候，就听温旻在那头发难——

　　“白祈这么快，也没见追到该追的人。”

　　温旻已坐到方才金不戮坐过的椅内。整个人靠在椅背里，一只脚叠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脸上全然的不在乎。用一句话把白祈和爨莫扬全骂了。

　　白祈是个冷漠的人，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爨莫扬也不生气，负起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温少侠，我想向贵宗讨教，那凶手在维摩宗地盘消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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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扬那日在水边追那发暗箭的疑凶，一路追到二层妓馆，可最后功亏一篑。

　　岩氏三雄到来后帮着一并翻地三尺，甚至连在隔壁妓馆嫖宿的阿鹰都被惊动，一并搜寻，却毫无所获。

　　那疑凶刻意隐匿身姿，爨莫扬和身边人竟然都看不出路数。

　　他眼睁睁看疑凶至此，却跟没了踪迹，又惊又疑：那人会遁地不成？若非被周围妓馆刻意藏匿，便是虎伯和自己判断错了？

　　当日他甚至有瞬间疑心阿鹰——阿鹰嫖宿过久，神色萎顿。真的很像受了内伤。

　　但马上又推翻此想：如果是阿鹰，阿辽和他那般亲近，便是同谋了。

　　一时间痛恨自己病急乱投医，竟然连身边人都猜测起来。

　　再一想：那日，冷箭若成功射中纪佳木，维摩宗将立即与群雄相斗。受益者除了明面上的明月山庄，应当还有一人——维摩宗赵廷宴。

　　听阿辽说过，维摩宗党争甚重，左右护法传人斗得厉害。

　　温旻、纪佳木、游一方同属一派，若姑苏一事砸在他们手里，便是赵廷宴受益了。

　　左护法的徒弟苑平跟着温旻他们，为的是什么？是帮赵廷宴么？

　　难道，那些事都是维摩宗赵廷宴干的？

　　至于那铁蒺藜突然离奇地出现，爨莫扬也去找萧兰卿了解过。

　　萧兰卿确认，江家尸体中起出铁蒺藜一事千真万确。虽然验的时间过于迟了，那仵作随后发病也足够巧合。但他当时在场，亲见铁蒺藜起出，也亲见了那仵作验尸过程中满头大汗、体力不支，又亲见他甫一验完便中风倒地。

　　爨莫扬暗忖：兰卿都亲自去看过了。若仵作一事真的有诈，要是什么身份才能瞒过兰卿？

　　所以，铁蒺藜的主人或许真的不是温旻这一波维摩宗弟子。却也不是有人陷害。

　　是否会是赵廷宴一派呢？

　　大胆地想：群英灿大乱，是赵廷宴暗中作梗。伤害了阿姊的，也是维摩宗的左护法一支？

　　章文棠和赵廷宴为了让明月山庄与沈知行一支相斗，便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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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至此，爨莫扬刀锋般的眸光又转向温旻。

　　温旻毫不畏惧，微微一笑：“我也想向爨少庄主讨教，危然客栈人质一事，何以突然光布天下了？”

　　爨莫扬一哂：“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危然客栈砍人质一事，本被爨莫扬下令封了。但后来又传至群豪知道，其实是萧兰卿放出的。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如何行动的。总之爨莫扬知道时，消息已放出去了。还尽量往维摩宗身上靠，将明月山庄撇得一干二净。

　　放出的时间与铁蒺藜一事，正好前后脚。简直是给江湖群豪围攻群英灿添柴加火。

　　爨莫扬听闻之初曾有震惊，不想兰卿竟有此谋略。

　　但又一想，可能也只是巧合。

　　就算兰卿不说，此事也总有被人知道的一天。反而他略有任性，对维摩宗又有旧怨，一直为其保密才奇怪。便安抚了一阵，劝他莫再介怀旧事。

　　只是不想，这件事反被当成明月山庄所操纵。爨莫扬不想点破好友，便有心将此事替他扛下。在温旻面前，不着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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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今日筋疲力尽，更不想在师父到来前再生事端。得了爨莫扬这般回应，只冷冷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他已全身绷直，做好最坏的应敌打算。可出乎意料，竟能顺顺利利来到金不戮身边。

　　没人拦他。

　　屋内所有人全都不想理他，全都巴不得他快些滚蛋。连拦他一下都懒得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