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璁张开双臂,下意识地要搂紧怀里的人,最终双手却尴尬地悬停在空中。
他实在放心不下。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有奶娘和喜伯的照顾,他不像裴筱得过水痘,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病,但多少听过一些传言。
“水痘……”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的Maxime神父,“不是一向只感染小孩子吗?”
“应该说是,是会感染一些……嗯……免疫力,比较差的人。”Maxime神父遗憾地耸了耸肩,“比如说,小孩子。”
“也许你之前,遇到了什么事,导致……嗯……你身体的状况……会比较糟糕……”
“用你们的话说,大概叫……”
“趁虚而入?”
涉及到医学上的一些名词,为了便于理解,他不得不费力地搜刮着自己脑海中那点捉襟见肘的中文词汇,但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清不清楚,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
“总之,疹疱是不一样的。”
“天花会……嗯……长在脸上,会发红,这些……”
“你都没有。”
“take easy and——”
“Bel
ieve in me。”
虽然Maxime神父并只知道自己讲清楚没有,但沈璁已经完全理解了。
想起昨天废墟之上,当他看到埋在木板下的那半面折扇时,呕出的那一口血——
大概也很难更“糟糕”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扯了扯自己袖口。
刚才为了检查他手臂上的疹疱,Maxime神父拉起了他的衣袖,刚好露出了裴筱给他准备的那件旧夹袄里面的白衬衣——
昨天他横着袖口擦拭嘴角时的血迹还留在上面。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也尽量做得不露痕迹,但在刚才,从Maxime神父说起他的身体状况可能比较糟糕开始,裴筱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点不动声色地小动作,在裴筱看来反倒更像是欲盖弥彰,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一把抓住沈璁躲躲藏藏地右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不由分说地拉到自己面前,看见了上面已经暗红凝固的血迹。
“沈璁!”他一把拽掉自己的口罩,震惊又心疼地盯着沈璁:“你昨天……”
“到底怎么了?”
“咳咳——”
沈璁尴尬地清了清嗓。
反正人已经找到了,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再提起,而且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水痘,也是会传染的……”他说着身体僵硬地作势向后躲了躲,“你最好还是……”
他身后就是粗壮的树干,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见裴筱半步不让,死死地盯着自己,晶莹地泪珠划过那颗漂亮的泪痣,“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
今天无数次,他都想要抱抱裴筱的,现在才终于忍不住,抬手将人搂进怀里。
也许是病中多脆弱,若放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自己居然会当着Maxime神父这个“外人”的面,难以自控地眼眶发涩。
他轻拍着裴筱的后背,闻着鼻尖熟悉好闻的香味,闭上眼睛,又再裴筱耳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你怎么……”
在久违的怀抱里,裴筱也终于放肆地哭出声来。
他哭得心疼又委屈,就好像当年在雪地里,那个趴在门边的孩子,苦苦等待着送花来的大哥哥,却左等右等,迟迟也等不来。
“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夜幕的哭声中,云雾终于散去,经过昨晚那一场大雨的洗礼,漫天都是星星,倒映着眼角的晶莹。
第80章 娇滴滴
虽然比起天花, 水痘已经只能算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但毕竟是传染病,况且, 国际礼拜堂里还收留着十几个因为战乱而失去双亲, 流离失所的孤儿,正是水痘的易感人群。
最后, 裴筱和Maxime神父一道收拾出了教堂后院一间杂物房,供沈璁暂住。
杂物房里没有壁炉, 只能靠烧炭取暖, 但炭炉不安全,要在每晚睡前熄掉。
其实沈璁倒也没什么,虽然有些少爷病在身上,但毕竟他打小娇生惯养,身体底子好, 火气也旺,并不怎么怕冷;只是担心裴筱万一受了凉,不生病也会长冻疮,所以他每晚都会让对方回到有壁炉的教堂主建筑的客房里去休息。
裴筱嘴上答应, 但每每等沈璁歇下后,他都会重新回到杂物房, 点起刚刚熄掉炭炉守在一边,偶尔累了,就靠在床边枕着沈璁的胳膊打个盹。
就这样, 经过裴筱一个礼拜几乎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沈璁的身体总算见大好了。
跟Maxime神父反复确认, 疹疱在结痂后, 水痘就没有传染性了, 沈璁才放心搬回教堂里。
终于住进教堂的第一晚,两人早早便上床休息了。
虽然这里的条件跟之前在马斯南路二十七号时还是没法比,但好歹有温暖的壁炉,柔软的大床,最重要的是——
沈璁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可以紧紧地搂着裴筱,安心地躺在一起了。
“瘦了。”他单臂揽着裴筱的细腰,指尖刚好划过睡衣缝隙里露出的一小块嫩肉,手感细滑,触之升温,“裴筱——”
“其实,你没有得过天花。”
他声音很轻,比起疑问,更像是一个陈述句。
“你这到底是胆子大,还是傻?以后不准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我就是……”裴筱在沈璁的臂弯了翻了个身,拱进对方怀里。
就是因为知道天花在这样动乱的时局下,几乎等同于是不治之症,他才不想让沈璁一个人病着。
他已经想好了,真要是有点什么事,不如干脆两个人眼睛一闭,倒也没什么烦恼了,好过一个人留下来,一辈子遭罪——
小时候孤零零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尤其是如果余生都要思念着一个人,简直生不如死。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是不能对沈璁说的。
“哎呦,七爷——”他一把按住沈璁在自己腰间游走的“贼手”,可怜兮兮道:“裴筱困了。”
“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马克西姆神父也说了,你现在大病初愈,要好好休息。”
他撒着娇用脸颊蹭了蹭沈璁的胸口,“你乖,听大夫的话。”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只要裴筱跟沈璁撒娇,基本都能无往不利。
沈璁无奈地叹了口气,拢了拢怀里的人,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趁着下午瞧病的功夫,马克西姆神父说这病好的差不多了,我就顺带跟他提了一嘴,尽快联系‘外面’的人,想办法送我们出去。”
搂着窝在自己怀里的裴筱,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着天。
“不过眼下还在年节里,事情可能会不太好办,估计起码得等到过完十五了。”
“嗯。”
沈璁柔声解释着,裴筱还是像以前一样,安静乖巧点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还有时间,又正好在教堂里,裴筱——”
他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胸口上的裴筱,正好看见对方纤长的眼睫毛,随着他呼吸时胸口的起伏,扑扑簌簌地轻轻打着颤,可怜又可爱。
“我们把婚礼办了再走吧,好不好?”
“
嗯。”
裴筱还是点头应着,但声音越来越含糊,沈璁马上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结婚”这么大的事,裴筱的反应居然这么安静,明显就是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之前裴筱跟自己撒娇,很明显就是不想提起某些话题,便以为对方还在糊弄自己,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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