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望舒用手捂住眼睛:“陛下,灭灯吧, 晃眼睛, 臣要睡觉。”
秦嘉谦目光沉沉, 盯着他看了许久, 半晌后灭了一盏灯, 盖好被子:“睡吧。”
靳宏远在京中的府邸在南郊,特意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平时练武方便,他习惯每天鸡不叫就起来打拳,打两套活动活动筋骨,再开始一天的训练。
早上照常起床,靳宏远径自出门去找水井,打算用凉水冲一冲,拉房门时,竟然没拉开,靳宏远没在意,可能昨天把门磕严实了,又使了点力气继续开门,这次门被拉地「咔啦」作响,仍然打不开。
靳宏远一个激灵,清醒了。
靳宏远不再拉门,改为踹,一脚踹向房门,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靳将军。”
靳宏远抬头,居然是太后宫里的如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一个时辰后,如意回到太后身边,细细为她讲了靳宏远和邵望舒的对话。
太后得了消息,知道靳宏远见过邵望舒以后,秦嘉谦就心事重重,因此特意嘱咐如意去打探消息。
太后听了生疑,和如意确认:“你是说,靳宏远本来拿了山参说要让邵望舒补身体,结果邵望舒突然说只是一个小口子,早好了?”
“是。”
太后奇道:“他命没了大半,他居然说那是个小口子?”太后问:“他不是一点小伤都要嚷嚷的人么,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忘了。”
“谁知道呢。”
太后慢慢分析:“能值当邵望舒把这事跳过去的,满宫也就只有本宫的好儿子了,”太后问:“陛下当时确定在现场吗?”
“不确定。”如意比划几个人坐的位置,邵望舒坐在大厅上首,靳宏远坐在左边,从靳宏远的视角是看不到秦嘉谦来没来的,但是邵望舒的位置可以。
太后没纠结这点,秦嘉谦定然是在的,否则邵望舒何必这么跳开话题。
太后不明白,“跳开这个话题有什么用?”邵望舒受伤的那段时间,秦嘉谦一直在,对他的伤了如指掌。
跳不跳的,对秦嘉谦来说都一样。
反正伤口好没好,秦嘉谦都知道。
如意问:“如果陛下不知情呢?”
“怎么会……”太后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他从头陪到尾,再没比他更知情的了,邵望舒都不见得能说清楚自己伤到什么程度,每天修养了多少,秦嘉谦却是一清二楚的,但如意这么一说,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知情?”
如意垂首,隐晦道:“奴婢瞧着陛下近来变化挺大的。”
变化大……
太后心里记恨秦嘉谦,并不愿意听他的消息,但康王若想身体健康或者登基,都少不得听秦嘉谦的动向,因此时时叫如意安排人盯着,有重要消息再跟太后汇报。
相比之下,如意要比太后这个亲娘更了解秦嘉谦一点。
如意点出来以后,太后也想到了一些疑点:“本宫一直奇怪,怎么好端端地说要立君后,动作还那么快。”
“那几个月他俩闹成那样,本宫还以为他们成不了了。”太后漫不经心地扒拉着指甲。
“谁说不是呢。”如意道:“奴婢总觉着陛下近来放开了许多。”
如意平静地点了下一句:“待朝臣也生疏了些。”
太后一顿,她虽不愿叫秦嘉谦登基,但不可否认秦嘉谦理政一直很用心,基本含章宫和国泰殿两头跑,论上朝次数是淮国有史以来最多的皇帝,对朝臣们的情况也了如指掌,他们是什么性格,什么工作作风,跟朝中的谁有利益关系,比吏部尚书都记得牢。
四年前,吏部考评一个边远的县令,发现此人玩忽职守,一心只想捞钱,胡乱断案,吏部考评有要求,得了丁等的官员要撤职查办,此人第一年考评给了丙等,仅派人申斥,要求他整改,第二年他照旧如此,于是第二年的第一次考评评了丁等。
丁等要撤职。
县令立刻托人找关系,递了十万两银票给吏部尚书,又准备了五万两打点吏部其他官员,于是第二次复核考评的时候给了乙等,还修改了第一次的考评结果。
考评结果递上去以后,纳入考核范围的有三千多个官员,秦嘉谦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把吏部尚书叫过来问他的具体情况,“上一年给了丙,今年头一次给了丁,怎么突然复核成乙了?”
一句话,把吏部尚书说得冷汗直流。
吏部因此大换血,收了钱的统统送到大理寺严查。
这样一个帝王,如意居然说「他对朝臣有些生疏」。
太后问:“他居然对朝臣生疏么?”
“是。”
“不光是朝臣,”如意道:“对含章宫的宫女太监们,也突然生疏了。”
如意补充:“奴婢打听到,立君后前,君后准备去封地的前一夜,含章宫里传了太医,事后就把太医一直扣在了含章宫后殿。”
邵望舒小时候,太医是一直住在含章宫后殿的,以备不时之需,后来他从凤鸣山上回来,也用不到太医了,就让太医回了太医院,再然后他在军营出事,太医便一直跟着邵望舒在军营待着,再没回含章宫过。
太后用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居然传太医了。”
“谁病了,秦嘉谦么?”太后想。
含章宫不过两个主子,太医本就在邵望舒身边,如果要回去,那也只能是秦嘉谦出了问题。
“天底下可有一种病,得了能让人对朝臣和宫人……”太后顿了顿,发觉她和秦嘉谦其实也变生疏了,但是因为两人关系一直很生疏,以至于没发现其中微弱的差别,“对所有人、除了邵望舒,都生疏了?”
“不对。”太后豁然激灵道:“他对邵望舒也生疏了。”
“他们从前不是这么相处的。”太后猛地反应过来,尽管现在看着帝后和睦,仿佛两人关系更近了,可和从前完全不同——从前更像带儿子或者带弟弟。
太后想了想,“本宫记得天底下有一种东西,叫失忆蛊。”
“吃了后记忆会短暂消失三个月,三个月以后才能再想起来。”太后说:“这东西对外一向说失传了。”
太后道:“本宫听大师提过,”大师是给康王治病的妖道,“大师说过,凤鸣山大国师的二弟子澹台眉,喜好研究蛊虫,七八年前按照古方把失忆蛊研究出来了。”
太后自言自语,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邵望舒一直想和秦嘉谦在一起,却不成,两人闹到秦嘉谦甚至都要把邵望舒送走,远远不见,邵望舒管他师姐要了失忆蛊,趁最后一次喝酒下到了秦嘉谦身上,再待他醒后蒙骗他两人早已在一起,骗着他立了君后。
而秦嘉谦身边的来福明珠等人,一向是偏袒邵望舒的,又或者邵望舒许了他们重金,要他们闭嘴三个月——反正三个月的时间,够邵望舒和失忆后的秦嘉谦重新建立感情了,纵使三个月以后秦嘉谦恢复记忆,木已成舟。
何况从太后的角度看,秦嘉谦也不见得真就不喜欢邵望舒,不过是碍着养了十多年,当儿子或者弟弟看了,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待他醒了,搞不好还要感谢这一出。
也正因为是失忆蛊这种不伤身体,三个月后还能恢复记忆的东西,才能让来福他们不去费心费力找太医。
更重要的是,也不去追究谁给秦嘉谦下蛊伤害他身体。
太后分析完,只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所有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整个世界都和谐了。
算算日子,如果是从邵望舒出发前夜失忆,那秦嘉谦失忆已经一个月左右了,还有两个月就要想起来了。
“如意。”太后吩咐:“想法子把事捅出去。”
太后道:“那可是本宫的亲儿子,本宫怎么能眼看着他被人蒙骗呢。”
“是。”
靳宏远见过如意后,越想越不对,如意虽然只问了一两句话,看不出什么毛病,但宫里的人,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他这个大老粗哪里能玩得过她们,指不定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老底都摸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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