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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87)

作者:一只大蜗牛 时间:2022-07-19 07:41:44 标签:强强 年下 宠文

  张皎神思不属地回到刺史府,拴好了马,在这匹青骢马前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回到屋中。刘瞻刚用过饭,正倚靠在床头读着什么,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回来了。”

  “嗯,”张皎见刘瞻恢复了几分精神,整整心神,上前道:“殿下今天好些了?”

  “好多了。”刘瞻不欲多谈,见张皎走近,便把正在读的那页纸倒扣着放在床边,将一只手按在上面,“阿皎,这是抄送来的一份军报,你猜猜上面写着什么?”

  他给的范围太过宽泛,张皎如何能猜到?只好摇一摇头,问道:“什么?”

  刘瞻却有意要卖关子,不肯向他言明,“是一封对你来说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军报。”

  张皎暗暗寻思。最近这些天里雍军并未与夏人交战,既然不曾交手,那便谈不上什么打了胜仗。听刘瞻这般说,他反而越发觉着困惑,不知道为何会传来什么好消息,只得又摇了摇头。

  刘瞻偏头咳了两声,抬起手翻过这页军报给他瞧了,“今年和去年一样,降霜降得也早,刚收到消息,夏人似乎又有南下劫掠之意。”

  张皎闻言一愣——夏人南侵,如何能算好消息?可他随即便想到,他先前几次在战场上立了功,原该受赏,可一次因为影二入帐刺杀、刘瞻受伤之事,一次因为自己去年刺杀秦恭之事败露,以致原有的封赏最后都不了了之,至今他仍是一个从七品的微末武弁。夏人南侵,于凉州边民而言乃是祸事,可于他而言却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

  但是……张皎垂下眼去。以他现在的身体,当真还能挣得什么军功么?即便他身体无恙,仍能像往常一样上阵杀敌,可是军中的大将们,又当真放心将自己重新放回战场上去、同夏人交战么?

  忽然间,他又想到秦桐的那番话,心头不由得一冷,喉结滚了一滚,没有说话。

  刘瞻瞧见他神情,心中暗暗奇怪,“阿皎,怎么了?”

  张皎摇摇头,不欲将这些事情讲与刘瞻。不料刘瞻问过之后,始终拿两眼紧盯着他,张皎无法,被他瞧了好一阵,终于道:“殿下……我现在拉不开两石的弓,使刀、使枪也都不得劲。我……我再上战场,恐怕立不下什么大功。”

  刘瞻神色微变,坐直了身体,“怎么?太医不是说如果好好休养,不会留下什么问题吗?是身上发痛么,是手指受不住力?现在痛不痛了?”

  他一眨眼的功夫便问出了好长一串,张皎一时哑然,过了一阵才回答道:“应当没留下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殿下不要担心。”他说完,想了一想,又补充道:“现在不痛的。”

  刘瞻仔细打量他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稍稍放下心来,“我看夏人南下,就在这一月之内,你先休养一阵,等养好身体再说,不必争一时的长短。今年秋天绝非决战之时,往后咱们两家且要有的打呢。”

  张皎摇一摇头。他心中明白,即便大将军已将自己重新放回西北军中,但军中其余的人,未必信任自己,只把他当夏人的鹰犬看待。除非回到战场之上,不然再过多久,别人对他的看法都不会有改变。

  他从前并不在意旁人如何想、如何说、用什么样的神情瞧着自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像是一尾游鱼,雍军便是他的水,这水若是烧得沸了、或是结成了冰,他便无法安身,即便刘瞻就在他身旁也是一样。

  刘瞻一愣,随即会意,在他身上摸摸,失笑道:“哦,我明白了。汉皮室受伤之后,以一敌百是暂时不行的了,可是杀个把人,立些‘小功’,倒还是手到擒来的,是么?”

  张皎被他碰到身上新添的伤,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因着下午比校时用的刀并未开刃,伤口倒没见血,可经手一碰,却也疼痛非常。刘瞻一愣,敛了笑问:“怎么了?”

  张皎答道:“练弓时不小心牵到了肩上的筋肉。”

  刘瞻“啊”了一声,“伤口裂开了没有?”作势便要脱他身上衣服。张皎估计这会儿身上已有淤青,忙避开了,为让刘瞻放心,又补充道:“伤口已经愈合多日,不会再裂开的。牵到的地方,过两日就好了。”

  刘瞻也不出声,盯着他瞧了一阵,片刻后微微一笑,倒是没再坚持。

  张皎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刘瞻,忽然很想让他像从前一样,轻轻摸一摸自己的背。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刘瞻开口说出,心中微觉赧然,瞧了他一会儿,忽地俯身凑上前去抱住了他。

  刘瞻见他反常,心中疑惑愈深,却仍不动声色,两手从张皎腰间环过,也拥住了他,轻叹道:“我病了这么多日,教你担心了。”

  张皎摇摇头,仍抱着他不放开,下巴搁在他肩窝上,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耳朵。刘瞻被他抱着,心中虽有几分莫名其妙,却不免又怜又爱,当真抬起一只手,沿着他微微弓起的脊背缓缓抚摸起来,笑着轻唤道:“阿皎?”

  张皎如了愿,低低应了一声,手上收紧了些,心中原本那一点难过之情不觉烟消云散。他忽然觉着,秦桐那一番话打在身上,好像并不那样疼痛了,暗暗下定决心,明天还要再去找他道歉,请他原谅自己。

  可谁知第二天反而是秦桐找到了他,咳了一声,对他道:“我昨天那番话算是说得有些重了,你……咳!你不用往心里去。”

  张皎大出意料之外,见秦桐竟反过来对自己道歉,不由得愈发愧疚,忙又道:“不……是我对不起你。”

  他见秦桐今天主动同自己说话,便想借此机会将当日刺杀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不料刚起了一个头,秦桐便不耐烦地皱起眉来, “像这样互相道歉算得什么事?你往后——往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挥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皎疑心是刘瞻找秦桐说了什么,可回到府中一看,刘瞻仍像昨天一样半靠在床头,连床都未下,精神虽比前些天好,却仍然面带病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出门的样子。但他回府时特意问过下人,刘瞻今日当真乘车外出过,只不知是去做了什么。

  他坐在床边,看向刘瞻,直直问道:“殿下今天出去了么?”

  刘瞻点点头,应了下来,“大将军染疾,我去探望一下。”

  “大将军病了?”张皎吃了一惊,可随后又暗暗皱眉,“殿下身体还未好,出去没关系么?”说着,抬手摸摸刘瞻额头,见并没发热,便放下手来,没再说什么。

  刘瞻顺势握住他手,“没事,大将军只是偶染小疾,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说着,微微一笑,“过一阵他或许还会‘病’得更重些。”

  张皎闻言不由愣住。刘瞻又是一笑,这次没卖关子,将今日自己对秦恭的一番话挑挑拣拣地复述给他。

  今日早些时候,他初闻秦恭染疾,同张皎一样,也吃了一惊。自己虽也在病中,但勉强已能下床活动,便扶病去了秦恭府上探望。等发现秦恭只是染了些风寒,料想不日便能痊愈,他放下心来,可随即寻思出一计,临走之前,对秦恭道:“今年草原上天降灾异,九月中旬便下了大雪,毁伤草木,听闻牲畜也多有冻死。狄夏践盟,于我国境之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上干天谴,自不待言。可如此灾变,对我大雍,却也是进驱良机,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秦恭点头道:“边患不除,祸害未已,下官也有趁势出兵的打算。”

  “好。”刘瞻又道:“往年这个时候,夏人总要南下劫掠一番,今年天寒,更是只能把主意打在我大雍身上。瞻闻夏人已有异动,不日必将来犯,若仍是小股劫掠,我军难以多处设防备敌,便只能任其来去。若是将城郊民众暂时迁入城内,一来所耗人力、物力实在巨大,二来百姓未必悉数听从,总要让夏人占去些便宜。”

  “依瞻看来,将军何不使一出诈病诱敌之计?”刘瞻抛出这一句后,顿了一顿,见秦恭若有所思,才继续道:“长城南北,人人皆知,将军总领貔貅,威震一军,人皆仰望。若将军患病,不能理事,定然人心浮动,夏人也必以此为可乘之机,要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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