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这些肮脏交易的背后有福王的手笔,是届时治他谋逆之罪的铁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能掌握蛊毒的源头和运输路线于这场战役是知己知彼、事半功倍。
祝知宜的道理总是那么多,梁徽知道他要做的事,这天下也没人能真拦住他,还不如多派些人护着他,只好约法三章让他若有异动需即刻撤回蜀西。
祝知宜得了批令便连一封回信都不再写了,立马动身出发,争取在平西大军抵达前完成任务。
他嘱咐属下时刻与平西军接洽,冬天行军是最难的,今年又是出奇的大寒。
果然,梁徽接到急报,大军从北面入蜀,在陇措遇雪崩,蜀道崎岖,岷江冰封,寸步难行,连续几日滞停在都江口,兵力折损,粮草消耗。
西南局势紧张微妙,容不得他们拖沓,平西大军连发急函,梁徽还是不紧不慢地,只是将自己早年流放蜀西那几年所识得的地形、经验悉数相告。
议事阁中隋寅是最不怕梁徽的,索性斗胆提议:“皇上,姬家所长是布阵与战术,行军建兵不算出众,甚至是短板,此危机关头需得一精通蜀藏地形又身份尊贵足以保证军饷之人前去施与援手,将他们从困境中拉出。”
“噢?”梁徽抬眼,面无表情问:“爱卿认为谁堪此大任?”
第55章 御驾亲征
“皇上可有想过御驾亲征?”隋寅无畏,他心里门清,皇帝生性多疑,未必完全信任他们几人,但有君后在,梁徽不会对他们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这答案和梁徽不谋而合,他早就算好的,如今有人为他提出来再好不过,但他还是问:“理由。”
“敢问皇上是只想守成还是立志于九州?”
“守成如何?九州又如何?”
“若只是守成,那这仗也不用打得太漂亮,赢了即可,继续修修补补这不太平的王朝倒也能苟延残喘个好几十年。”
梁徽也不介意他的冒犯,不动声色道:“继续。”
“若是皇上放眼九州,臣倒是认为这次西南之乱是个绝好的契机。”
“所谓不破不立,皇上御驾亲征,亲自帅兵,一是彻底铲除大梁最后一位异性王,从此彻底废除分藩,集权收归中央。”
“二来是接揽西南军权,皇上不是苦于北羌、南疆的兵权收不回来么?既然连墨大将和长公主都动不得,那就从西南入手,文治太平,武治乱世,真正大业从来都是在马背上取得的,兵一定是要自己带出来的才忠诚,即便如今姬家看似投诚,但皇上手上没有一支彻底属于自己的军队真的能安卧龙榻么?”
“三来是借此彻底粉碎世家,福王勾结东部,事关江津一案,怕是朝堂中的半数官员都多少牵涉其中,君后査到的证据,回了京后总归还是要再经大理寺、督察院的程序,流程繁杂苛冗,不排除他们官官相护伪造藏匿证据,其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则功亏一篑。”
“但皇上您亲自去查实的论断,按照例制,天子亲临御断,则不必再经大理寺督察院,也无人敢质疑,可直接下罪,届时惩治世家、废除丞相师出有名、水到渠成。”
“总之,这一战对皇上是天赐良机,”隋寅眼睛毒,看人一向准,若是梁徽没有这个野心他绝不开这个口,“端看皇上愿不愿意抓、抓不抓得住了。”
梁徽淡淡凝他,祝知宜眼光确实不错,竟能在满朝庸官挑出这等魄力非凡格局宏大之人,隋寅能想得到的那些梁徽自然也想得到,但他仍是很沉得住气:“即便要抓住,也还时机未到。”
隋寅脑子一转,也明白了,其实皇上根本不是被他说服的,人早有打算御驾亲征,只不过是在拖,在等,在等朝臣们急起来,因为皇上是不能先开这个口的,他得等朝臣们急了来求他。
按照大梁例制,若是遇上难打得下来的战役,天家是要派出皇子或亲王亲临援军以慰军心以壮声势的,但梁徽这一代争储激烈没剩下兄弟手足,他自己也还没有皇子,宗室里更没有适龄的亲王,那便只剩天子御驾亲征了。
朝堂上几派世家权臣本不愿天子亲掌兵权,可是平西大军出师不利,噩耗频传,朝中无将,眼看外扰内乱就要祸及京城,梁徽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这群贪生怕死之辈反倒急了起来,纷纷附和议事阁主事隋寅恳请天子御驾亲征。
当然,亦有不少人是等着看笑话最好新皇就此命丧沙场。
梁徽要的就是他们急,否则他主动提出要亲征南下指不定被多少人当作急着染指兵部趁机收权然后阻着拦着使绊子。
如今不是他急着要去南边,是他们求着要他去的。
石道安问皇上是何时动了南下的心思?
他的学生他知道,梁徽不是耳根子软的人,绝不可能三言两语便被旁人煽动唆使,他若是自己不想去,满朝文武在乾午门长跪他也懒得理一眼。这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满朝文武是正中他下怀、被他用来顺水推舟了。
梁徽垂眸淡道:“从他南下的那一刻便在想了。”隋寅说的那些他早就想到过,但迟迟没有动身,只是想朝堂上那些废物欠他更大的人情。
石道安一怔,果然,又是因为那位。“那为何决定此时动身?”
“因为——”梁徽握拳的手紧了紧,“他来信说想亲自潜入郎夷了。”
那一刻梁徽忽然觉得这次分别中发生的变故和失控要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皇上想好了吗?”
“嗯,想很久了,” 梁徽宽慰他的老师:“反正朕留在京中也不过是和朝上那群废物大眼瞪小眼,何不去做些真正有用之事。”
石道安问:“那京中怎么办?”
“京中有议事阁,如今他们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世家有沈华衣里应外合牵制住,丞相那头,朕已经把太后和佟瑾软禁起来,他无儿无女,还算看重这两位血亲,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其他人,唯他马首是瞻,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别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梁徽是挟丞相以令百官,石道安无话可说,只道:“陛下乃蛟龙,终是要翱于九天,绝非寸池所能困缚,臣便不多言了。”
梁徽雷厉风行,即刻动身,行军规模不大,但随行的都是京羽卫里的精锐,梁徽又熟识地形,远途经验丰富,抄了近路,用时比预计中少了十来日。
离蜀西越来越近,但祝知宜来书越来越少,若不是他身边的暗卫坚持每日报平安梁徽都要以为他没了音讯。
再过天南关便要进入渝郡地界,南边的冬天并不比北方好过,蜀藏阴冷,寒潮刺骨,终日无光无暖,令人心情沉郁,行军艰苦。
但梁徽自小吃的最多就是苦头,倒也不觉什么,再苦能有以前那些屈辱苦吗?
一路行军,他不摆天子架子,跟京羽卫同吃同住,甚至很多御寒取暖的土法子还是他亲自教人的,军中将士都敬重他。
梁徽这种人,若是真想要俘获谁的心,那便没什么人能轻易逃脱,八面玲珑不失沉稳冷静,气场威严但礼贤下士,很快,天子变成了军心所向。
梁徽在外也不爱叫人跟在身边侍候,自己生了火烧水,突然接到急报——“晌午时郎夷镖队挑衅滋事,同沅水河渔民产生矛盾,一个时辰前,夷军忽然以此发兵,现正在往沅水方向行径。”
梁徽幽黑的双眼眯起,折断手中的木柴。
隋寅擦擦额上的汗继续道:“福王将城门的驻军撤走了一半,很快就会与他们的将帅英穆会面。”
“姬家军已经根据陛下的指示从淮连山脉北侧翻越雪山,最快明日晌午便能抵达蜀中。”
“还有就是一一皇上,迁目似乎怀疑了。”
迁目是沙门郡的守将,祝知宜带着一支编号为“飞燕”暗卫潜入的正是郎夷国专门辟来种植蛊毒草的沙门郡。
火光映在梁徽幽深的黑瞳里跳跃,他果断下令:“命“飞燕”即刻返程!!”
“传令下去,我们明日提前两个时辰出发,务必两日之内顺利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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