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茂抹了一下眼睛,“这时候还管什么风筝?”
与此同时,徐世昌已经带着大夫过来了,一边跟裴元茂赔礼道歉,一边招呼着仆人抱上元劭,先去暖阁里换件干净衣裳,再让大夫给仔细瞧瞧。
裴元茂忧心弟弟,很快就跟着他们一同去了暖阁。
徐世昌转头又瞪向那几个夺风筝的小孩,“还有你们,知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要有什么万一,连皇上都不会放过你们!都给我到前院里站着去,等着你们爹娘来领!”
他发起怒来也是凶神恶煞,这些孩子只是想夺回风筝,没想害裴元劭落水,本就吓得不轻,这给徐世昌一吼,一下就绷不住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徐世昌道:“你们还有脸哭?行了,还不快给带下去!滚滚滚!”
待众人陆续散去,徐世昌才去顾赵昀。
赵昀双手撑着上半身仰在地上,口中剧烈地喘着气。
他身上衣襟早就湿透,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眉眼越发的黑,衬得赵昀脸色也越发苍白。
“多亏有你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事要给长淮哥哥知道,他一定记你一辈子的恩,元劭那孩子虽不是他亲生,但跟他的命根子没什么两样。”
徐世昌亦是后怕不已,好一会儿,才朝赵昀伸出手,欲拉他起来,“你没事罢?”
赵昀没搭他的手,扯了扯有些发紧的领口,直到呼吸匀了,才道:“没事,就是头疼。”
徐世昌一笑:“我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了,你不头疼才怪。走,我带你去换件衣裳。”
赵昀借着他的手站起来,脚下有些浮软,眼前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会儿,他沉默着将地上那只皱皱巴巴的风筝捡了起来。
徐世昌将赵昀领到最近的一处楼阁中,阁子里点上安神香,仆人端着一套新衣裳,服侍着赵昀换上。
安置好赵昀这边,徐世昌径直去前院处理那些小孩,将事情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
不久太师府的仆人从别的小院里找到一只青燕风筝,与元劭手中那只有些相仿,这才知是闹了个误会。
几个孩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父母得知他们开罪的是正则侯府的小公子,一时皆变了颜色,即刻领着孩子来同裴元茂、裴元劭致歉。
元劭尚且懵懂天真,一直小声对哥哥说着“不怪他们,是我不好”,裴元茂本不是个刻薄心肠,加上有徐世昌在中间调解,这场风波很快平下,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这趟折腾下来,把徐世昌累得够呛,好好的参宴兴致全没了。此刻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徐世昌一门心思想找个地方倒头大睡,当然若有温柔窈窕的美人相伴就更好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过了一扇八角门,正要走到翠深处去,蓦地从暗处伸来一只手将他捉住,一下拽到假山后去。
徐世昌大叫:“谁!”
“闭嘴。”
黯淡无光的地方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穿黑斗篷,戴风帽,说话声音轻柔,却是个女人。
徐世昌眯了眯眼,那女人很快摘下风帽,露出一张秀气的面孔,生得这样温婉,眼神却盛气凌人。
看见她,徐世昌就差点炸毛。
他哼哼两声,讥讽道:“这不本野鸡配不上的凤凰么?辛小姐,不,不对,谢大公子很快就要被封郡王位了,我是不是该称您一声郡王妃?”
——
今天写不到了,那就继续明天见!
第92章 风云会(五)
此人正是辛妙如。
她明显有几分紧张,东张西望的,似乎在确定四下是否还有耳目。
徐世昌见她如此模样,嘴上玩笑道:“辛小姐与谢大公子新婚燕尔,来太师府不好好在宴上吃酒,跑出来私会外男,这成何体统?”
辛妙如强自镇定下来,冷声道:“我没工夫跟你插科打诨,徐世昌,但愿我没有找错人。”
“你找我什么事?”
“想办法去救正则侯。”辛妙如直言道,“苍狼主派出鹰潭十二黑骑,打算在柔兔截杀正则侯的兵马,事后栽赃到阿铁娜头上,如此一来,和谈必败。”
徐世昌脑海一懵,“你在说什么?”
辛妙如眼珠黑沉沉的,道:“我就这一句话,信不信由你。”
她不敢告诉徐世昌,那日她去给谢知章送茶水时,无意中在他书房看到一封密信,无名无署,信中有人为苍狼主宝颜屠苏勒献计,让他派出十二黑骑截杀裴昱,再栽赃给柔兔。
辛妙如虽痛恨裴长淮杀害王霄,但她身为兵部尚书之女,却也懂得何为大义。裴昱一死,大梁和柔兔关系必定恶化,就算不通政事的人也能明白这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封信出自谁手?为什么会递到谢知章的手上?
谢知章一向厌恨裴昱,辛妙如是知道的,难道他是想借北羌之手,除掉裴昱么?
单看密信上的字迹,不像是谢知章献计,仿佛另有其人,辛妙如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搞明白谢知章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桓,只是那日谢知章很快就回到书房,辛妙如没能留下证据,后来谢知章又勒令她不准来书房,她曾找机会又去过一次,但再也没能找到那封密信。
辛妙如看到密信中的计划,却不敢轻举妄动。
她嫁入王府后,与谢知章朝夕相处数月,早就见识此人禀性。
对她、对父母兄弟,谢知章一向儒雅随和,如春风一般温柔,是个好丈夫、好儿子、好兄长,处处贴心,时时周到,性情似与裴昱如出一辙,也难怪京中那么多人拿他和裴昱作比。
但从前他豢养王霄做死士,手下也不知还有多少如王霄那样的人,行着生杀予夺的狠事,其人说变脸时也是毫不留情。
辛妙如曾撞见一个仆人在为他整理旧物时在箱箧中翻出一根竹笛,也不知怎就惹了谢知章的怒,他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只将竹笛丢了,转头吩咐将那厮拖下去杖毙。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简直就是蛇蝎一般的心肠,辛妙如想想就不寒而栗。
辛妙如心知自己如今是与虎为伴,她死却也没什么,若是连累整个尚书府,那才是百死难赎其罪。
她不敢向徐世昌道出实情,撂下那句话,就匆匆戴上风帽,道:“此事背后的利害,你心里清楚。裴昱死不死的我不在乎,只是这事或多或少、或早或晚会关系到我爹爹头上,若是事败,与我无干;若是事成,只盼你们将这份恩情记到尚书府的头上。”
徐世昌一开始还抱有怀疑:“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边疆的事,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空口白牙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辛妙如冷着眼,道:“我说过了,信不信由你,追根究底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有问为什么的工夫还不如想想法子去救正则侯。告辞。”
辛妙如已知此地不宜久留,赶忙转身离去。
徐世昌望着她身影如鬼魅一样消失在暗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好一会儿,他哼笑一声:“我信你才有鬼呢。”
他一边摇头一边走,越走越觉得不对,辛妙如就算编,也不能编得那样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编的,难道就是真的?
何况辛妙如与他早就井水不犯河水,她骗他能有什么好处?
徐世昌愈细想,脚底下愈软,忙寻了一方石桌旁坐下。
胡思乱想时,他忽而就想到当年裴文、裴行的尸首被运回京中侯府那日,他躲在门后,偷偷瞧着裴长淮。
他一直没有哭,也没有悲伤的神情,只茫然无措地倒在地上,仿佛魂不附体,唯有谢从隽紧紧抱着他。当年徐世昌更年轻,还不懂裴长淮的感受,现在他却能理解了。
徐世昌一样的六神无主,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他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好的不学,坏的全会,要论风花雪月,他是一等一的高手,放眼全京城都没有比他更会玩的,可谈及朝堂正事,他即便看得透,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后颈一阵阵攀凉风,惊惧逐渐笼罩着徐世昌全身,他想找谁帮帮忙,又不知该跟谁说,无凭无据、虚无缥缈的事,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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