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18)
“你……”
“少御兄?”
门口试探性的称呼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傅少御站了起来,冲来人抱拳道:“星寒,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我还当自己花眼了。”燕星寒跨进门槛,萧绝瞧他身量纤长,锦衣华饰,十足的富家少爷气派。
他暗自深呼吸几次,压下翻涌的情绪,站了起来。
“萧绝久仰燕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燕星寒和傅少御同时看了过来,萧绝弯起了嘴角,眼中一片诚挚。
燕星寒听过不少赞誉,无论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听腻烦了,这会儿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连萧绝的正脸都没看清,就又将目光转向傅少御。
“少御兄知道我下月成亲吧?你这次来了可不准走,必须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
轻蔑与热络,切换得非常流畅。
“你们这是要在家用膳?”燕星寒瞥了眼桌子,暂时只有一碟凉菜,“家里吃的哪有外面醉仙楼的好?走,我给你们接风。”
“诶,别啊,”施奕从厨房回来就听见这话,赶忙拦下,压低声音道:“飞霜特意嘱咐厨房张罗的菜肴,不吃的话,她该生气了。”
“管那丫头做什么?走吧,”燕星寒凑近些,意味深长地笑道:“醉仙楼的楚夭姑娘最近终于态度松动了,没准今夜见了少御兄,这美事就成了呢。”
傅少御没说话,只偏头看了身边一眼,萧绝挑了下眉,眼睛里满是戏谑。
施奕正色道:“星寒你休要胡闹,你可是要成亲的人了。”
“那又如何?我跟我那未婚妻只见过一面,连她是美是丑都没看清,我还要为她守身不成?”燕星寒面不改色,顿了顿又看向傅少御,“少御兄不会介意吧?”
这话问得突兀,但知道其中关窍的人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都说燕星寒的未婚妻兰芷,思慕傅少御已久,曾为他茶饭不思、骨立形销,傅少御为此专门去了趟翠屏山。
有人传他们共渡数个春夜良宵成了情人,也有人说傅少御认了个便宜妹妹……
没人说得准,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燕星寒对这门婚事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存了轻蔑的心思。
尽管他的语气很随意。
但是萧绝这种不知内情的人,都听出了不对,眼神忽然就冷了下来,定定地盯着傅少御。
“星寒,你还没喝酒就先醉上了吗?”施奕扯了扯燕星寒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燕星寒却佯装不知,顶着一张风流公子哥的笑脸,看向傅少御:“少御兄,你还未成亲,应该用不着为谁守身吧?这趟醉仙楼,你去还是不去?”
没等傅少御回答,他又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咱们这兄弟情分就看你一句话了。”
“去。”
说话的人是萧绝。
其他三人齐刷刷将目光看向他,萧绝勾着嘴角,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傅少御:“对吧?少御哥哥。”
傅少御眉头一抽,不去也不行了。
第18章 名何解
醉仙楼,是神仙也要迷醉的温柔乡。
不过黄昏时分,楼里就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尤其是今日,醉仙楼的生意比平时更要好上三分。
燕星寒显然是常客,他一现身,老板娘就满脸堆笑,亲自过来招呼。
“听闻今晚楚夭姑娘要登台献舞?”
“燕公子果然记挂着咱们夭夭,早就给您留好位子了。几位楼上请,保准是看身段儿最好的地方。”
一楼大堂已布置好了十尺红台,台边围站的人显然都是冲楚夭来的。
他们绕过台子上楼时,有许多莺莺燕燕,酥了骨头似的贴靠过来。
施奕左闪右避,浑身透着不自在。相比之下,傅少御就淡定得多,拒绝了一个又一个。
偏生他态度温和,皮相又好,勾得好多姑娘虽碰了壁也还留恋不舍。
“看你这般从容,想来也是常客吧?”萧绝冷不丁地问。
傅少御将他往身边拽了拽,没有说话。
萧绝扫了一眼前面的燕星寒,又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还和人家的未婚妻不清不楚?”
“你怎么知道?”傅少御挑眉,“偷偷打听我?”
没有否认,那就是猜中了。
果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侠义君子的模样装得十成十,轻轻松松就把别人的魂儿勾住,招惹一身的烂桃花。
浪荡,无耻。
萧绝冷哼一声,没再理他。
傅少御但笑不语,落座后才吩咐老板娘:“先上两盘甜糕。”
“哟,少御兄怎么换口味了?”燕星寒戏谑地笑,“你不是爱辣吗?每次你到府上,我只需从柴房前打晃一过,闻见呛人的辣味便知是你来了。”
施奕也点头:“傅大哥的口味确实更偏蜀地,明明是北方人。”
傅少御笑道:“曾去过蜀中几次,便喜欢上了。”
“啊!”
燕星寒一拍大腿,笑嘻嘻地坐近些,故作神秘地问:“少御兄前段时间在沈家庄遇刺,不是说因为去了蜀中,惹了情债吗?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
正托腮垂眸看向一楼大堂的萧绝,闻言动了动耳朵。
施奕不赞同地看了燕星寒一眼,对方却不以为意。
“你瞪我作甚?这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不然你当我是如何得知的?”
他本就不喜欢这桩强行按头的婚事,再加上那些纷乱的江湖传闻,还没成亲就先戴好绿帽变成笑柄,心里更是不痛快。
因此,这会儿燕星寒话里带刺,抓着傅少御的私隐不放。
“这都是男人,又是好友,少御兄顾忌什么?难不成你的口味变重了,勾搭的是什么有夫之妇?哈哈哈哈——”
“不是。”傅少御眼底见了冷色。
“哦?”燕星寒挑眉,“那是什么?”
“傅某勾搭的,是男人。”
“……”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萧绝偏头看了过来,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施奕生怕燕星寒再蹬鼻子上脸胡说八道,抹了把掌心的冷汗,干笑两声:“傅大哥好生幽默,将来的嫂夫人有福气。”
“公子您要的糕点来啦,”老板娘亲自送来,小厮跟在她身后毕恭毕敬地把酒一并呈上,“其他菜马上就来,您几位要不要找人陪着?喝酒没人助兴岂不可惜?”
“不必,”傅少御赶在燕星寒之前开口,又把甜糕推到萧绝面前,“吃,都是你的。”
萧绝凉凉扫他一眼,傅少御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我刚刚闻着你酸得很,特意给你点的,压一压。”
“……”
萧绝在桌下狠狠踢了男人一脚,面无表情地将糕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傅少御便笑得更加开怀。
至此,施奕才松了口气。
燕星寒实在太任性了,从小到大就被家里娇惯,抵触婚事倒也可以理解,但把矛头对准傅少御就有点教人头疼。
没谁有意与傅少御为敌,偏偏燕星寒不知分寸,只两块甜糕就能扯到人家的感情上去。
为了拦住他那张没谱的嘴,施奕不停地给燕星寒斟酒。
“啧,喝慢点,照这么个喝法,我一会儿就要醉了。”燕星寒按住杯口,“今日是给少御兄接风,阿奕你该灌他才是。”
傅少御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燕星寒拍桌叫好:“痛快!”
施奕道:“你这是打小练出的酒量,怎么会醉?”说着又给燕星寒斟满酒杯,“你忘了那年你偷喝姨丈的桂花酿,走路发飘差点摔进池塘的事吗?”
“别揭我丑事啊。”燕星寒瞪了他一眼。
“那年你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施奕笑问。
其实燕星寒也记不太清了。
被那个野种拽进池塘后,他就断断续续的发烧、做噩梦,梦里总有一只独眼怪,瞪着幽蓝色的巨眼,张牙舞爪地要吃掉他。
那段时间他精神不太好,走路也不稳当,尤其是经过那个池塘,腿就打抖,总是哆哆嗦嗦地想往水里扎。
怕被人知道他这是受到惊吓,丢了燕家大少爷的面子,他就故意说是偷尝了爹酿的酒。
没想到这事,被施奕记到了现在。
想到眼睛——
燕星寒这才转向他一直忽略的萧绝:“萧……绝,萧公子是吧?”
萧绝刚咽下一块甜糕,闻声抬眼露出笑容,点头道:“是,名字好听么?”
燕星寒愣了下,他第一次听人问这种问题。
“好听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萧绝弯着眼角,解释说:“祸起萧墙的萧,恩断义绝的绝。”
桌下,傅少御轻轻碰了碰萧绝的膝盖,萧绝踢了回去。
面上却云淡风轻。
燕星寒笑了:“阁下当真有趣,不知是哪家哪门的公子?”
“无门无派,游野孤魂罢了。”萧绝回答。
燕星寒这才细细打量起他。
须臾,他斟满酒杯递过去,笑道:“公子自比鬼怪,那也当是绝世艳鬼。”
萧绝浅笑,举起酒杯向燕星寒示意,仰头要喝时,燕星寒拿着杯子和他轻碰一下,二人在对视中将酒一饮而尽。
“既喝了酒,那就是朋友。”
燕星寒将空了的酒杯在萧绝眼前一晃,放回桌上。
“那是自然。”萧绝的表情毫无破绽。
燕星寒已初显醉意,迟缓地点点头,一手撑着桌子,挪到萧绝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