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78)
“阿剩,我听郑叔说他和远涯会驾船陪伴我们回国,原本交由尚王家看管的刘镇保,现在已被转交到郑家船上。”
“尚王家也是出于无奈,本来是很好的邀功机会,但又怕被朝廷知道他们私下从事舶商。”
赵由晟深知这份无奈,所以他即便出海,参与讨伐龟山岛海寇的战役,他对外也要否认参与,当做什么事也无。
“我还以为尚王家的海船会亲自押解海寇回国,阿剩,我很担心我们回程会遭遇到刘家攻击。”陈郁收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心想他们消灭龟山岛海寇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刘河越的耳边,如果刘河越知道父亲没有中毒,且在龟山岛抓得他的亲信刘忠,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刘河越必然不想让朝廷知道他勾结海寇的事,在他们押着罪证归国前,刘河越还有机会扭转战局。浩瀚无垠的大海,便是一片法外之地,归国之途只怕凶多吉少。
“刘河越那边有你哥和杨焕盯着,最令人担虑的倒是休蛮,我听郑纲首说,休蛮手中的刀是海冥刀。”赵由晟读过很多杂书,所以他知道海冥刀的厉害。
海冥是一种生活在海眼里的灰色海蛇,浑身都是剧毒,西洋的番人冒性命危险潜入深不见底的海眼捕抓海冥蛇,再用海冥蛇的毒液涂抹刀箭,用于杀敌。
海冥蛇之所以名字中有个“冥”字,就在于哪怕沾上一点点它的毒液,也会使人失去性命前往冥间报道。大海上有关于海冥王的传说,而海冥蛇在传说里就是冥王的使者。
“爹说海冥刀能杀死凡人,也能杀死海中的蛟类、海怪。”陈郁用力抓握阑干,心情沉重,爹没告诉他母亲就是死于海冥刀,但陈郁能猜到。
赵由晟的手覆住陈郁的手背,另一只手将人揽向自己,让陈郁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在海风中相偎,赵由晟的风袍宽大,被风撑开,正好遮挡住陈郁的身子,若是有人登上艉舱甲板,从背后看,还以为只有赵由晟一人呢。
陈郁感受赵由晟身体传来的温暖,这份温暖带给他的安心,他手臂揽住对方的腰,低头把脸贴向他的胸口听心跳声。
“阿剩,真想你早些回到泉州。”
“为何?”
“那样海寇也好,刘家也好,都伤害不了你。”
赵由晟笑着将陈郁搂得更紧,若不是怕有不识相的水手突然登上船艉,他真想吻他。
“我不是好好着,我又能有什么事。这次只要顺利归航,让刘家的罪行昭告天下,我们往后都不会有事。”赵由晟说着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此时的陈郁听不懂,他不知道上一世刘家对他们的危害有多大。
夜晚,陈端礼从酒宴上回来,将船上的几名要员召到纲首室里,告知五更天时起航离开三佛齐国。他们要连夜离港,借着夜色悄悄离去,以免被人发现行踪。
众人领命,各自回房去,抓紧补眠。
陈郁这一夜很难入睡,他心神不宁,他没感应到暴雨或者大风即将来临,可那份焦虑感是如此强烈。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陈郁下床披衣,执起烛火,往赵由晟的房间走去,就在对门。
房门缝隙里渗透出灯火,阿剩果然也没睡下,陈郁轻叩两下房门,赵由晟很快过来开门,把陈郁接进屋,问他:“睡不着?”
陈郁点头,低语:“嗯,阿剩也是吗?”
赵由晟把房门关上,顺势搂住陈郁的腰,将他推向门后,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陈郁听他用低哑的声音述说情话:“想你。”
陈郁被他压制在门后亲吻,他的吻充满激情,他搂抱陈郁的臂膀相当有力,陈郁像似被他束缚在怀里。陈郁抬头用力回吻,唯有在拥吻里,他心中的那份焦虑才消失,他的脑子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阿剩……”
“阿剩……”
每当亲吻停下,陈郁就不停地唤赵由晟的名字,他的身子滚烫,情不自禁。
陈郁的衫子被赵由晟三解开,那是睡觉时穿的贴身衫子,赵由晟轻易将他抱起,陈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庞,灯火下他的眉眼深邃,眸子幽黑不见底。
陈郁触摸他的眉眼鼻唇,眼里满满是柔情,甚至有份道不明的感伤与忧郁。
陈郁被放在床上,他抬头去看赵由晟,见他解开了衣带,他的衣衫松垮,露出结实的胸膛。赵由晟的身子覆下时,陈郁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等待中没有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也没有深情的吻落下,陈郁缓缓睁开眼睛,见赵由晟坐在床边,他眸子里的激情都已消散无踪。
陈郁挣扎着爬起身,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战栗,双手止不住地抖颤,便是因此,赵由晟停止了他的动作。
“我……”陈郁心跳地很快,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激动又极为害怕,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害怕什么。
赵由晟轻轻揽了下陈郁的肩,安抚道:“不强求。”
无论他得没得到陈郁,他都拥有他这个人,他们心意在一起。
其实,在见到陈郁浑身发抖那刻,赵由晟的心如刀绞,哪还有什么念想。上一世的事赵由晟无法释怀,他不能砍死这一世什么也没做的杨焕,他只能责怪自己。
陈郁的话卡在口中,尤其在听到赵由晟说“不强求”时,听他言语那般冷静,异乎寻常的冷静。
陈郁哆哆嗦嗦将衣衫拉拢,把衣带系结,当他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忧伤,他心乱且着急,为阿剩那句不强求。
他是愿意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害怕与阿剩亲昵。
赵由晟拿来陈郁的外衣,帮他披上,温语:“小郁,夜已深,早些歇下。”
陈郁张臂将赵由晟抱住,他不要离开,他隐隐有种感觉,阿剩其实也在退缩,他通过他的眼睛,仿佛能窥见他的内心。
这夜,陈郁躺在赵由晟的床上,枕着他的臂膀入睡,睡得很沉。赵由晟没怎么睡,他揽着陈郁的腰,看他的睡脸,直到蜡烛燃尽熄灭。
五更天时,赵由晟听到外头的声响,水手们都被叫醒,准备扬帆出海。赵由晟轻轻抽出手臂,他捧住陈郁头让它靠在枕头上,他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翻身起床,上甲板帮忙。
天蒙蒙亮,陈郁醒来,感受到背下的床在细微的摇动,他当即意识到船在行进。
陈郁回到自己的房间,更换身衣服,登上木梯,匆匆前往甲板。他睡得迟,阿剩没唤醒他,一到甲板,发现父亲和戚部领、费通事他们都在,正在一起谈论着什么,独不见阿剩的身影。
陈郁走到父亲身边,听他们话语才知原来今早路过的海船捎来一个人,是陈繁派出的一名老水手,老水手给陈端礼捎来一个口信:刘河越准备在昆仑洋的昆善岛拦截陈家船,务必小心。
这是三天前的口信,想来刘河越已经在前往昆仑洋的路上。
除去这个口信外,陈繁还写了一封信,在信里简略说明他和杨焕跟随刘河越去蒲里咾岛剿寇的事。
等刘河越率领浩荡的船队抵达,蒲里咾岛的海寇早就获得消息跑了,岛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海寇,连抵抗都懒得抵抗,束手就擒。
刘河越抓得几名海寇喽啰,当即大张旗鼓,率领海船前往闍婆国邀功,他将海寇交给闍婆番王处置。随同刘河越的陈繁和杨焕都清楚他根本无心剿寇,到此时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但两人还是决定陪刘河越留在闍婆国,正大光明盯梢刘家的动向,也是在等待陈端礼剿龟山岛的喜讯传来。
很快,陈端礼率众攻入龟山岛的贼寨,抓得阿恩和刘忠的消息传至闍婆国,刘端河大惊失色。刘河越明地里宣布要前往三佛齐,暗地里打算赶往昆仑洋拦截陈端的归国路。陈繁和杨焕都是很狡猾的人,见刘河越在聚集刘家船队,他们猜测他肯定是滋生歹念,必然是要对陈家下手。
陈繁和杨焕相约在一个深夜里,率领各自的海船溜走,前去与陈端礼汇合,不想刘河越早留了一手。此时,刘河越身边已聚集十数艘刘家的海船,他留下三艘在海港困住陈繁和杨焕的船只,免得他们给自己坏事,刘河越亲率十来艘刘家海船赶往昆仑洋。
陈繁给父亲写信,并且派出老水手送信时,他和杨焕刚摆脱刘家海船的纠缠,信中说明,他们两人会率船前往昆仑洋支援。
从陈繁的信里,可知刘河越要在必经之路上拦阻陈家海船,戚部领气恼道:“我们不走昆善岛的航线,就得走船冢的航线,没得其他选择!”
“走船冢,我们以前也走过几趟——但都是在冬日,现在快夏日了,恐怕行不通。”费通事陷入思考,他拿不定主意。顾名思义,船冢是处危险的地段,许多海船葬身在那里,才得一个船冢的名称。
陈端礼朝陈郁投去一眼,眼神里难掩忧虑,他说:“船冢能走,只要不惊动那东西就行。”
陈端礼说的“那东西”,指栖身在船冢里的海怪。这头海怪冬日会潜入岩洞里睡觉,很少出现在海面,夏日则相反,海怪时常出没,所以夏日走船冢的航线,相当惊险。
“就走船冢,那里地形复杂,偶尔还会起雾,能帮助我们摆脱刘家的纠缠。”
说这句话的顾舟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一边跟着侄子顾常,另一边跟着赵由晟。他们显然在放置罗盘针的针房里讨论过走船冢的好处,并且还有把握能安然经过。
陈端礼对身边的一位水手下命:“叫旗手打旗语,请三官过来。”
福信船在前,郑家船跟随在一侧,离得不大远,现在航线有变故,需要及时通知郑家父子。
两艘船相随,来到一处澳口停靠,郑家父子登上陈家船,两人对于走船冢都持支持态度,说他们往时夏日也曾经过船冢,只是需要小小绕下路,别靠太近,别吵醒睡觉的海怪就行。
船行数日,接近昆仑洋,陈家和郑家的船没走寻常路,他们绕开返国必经的昆善岛,驶向船只罕至的船冢,为避开刘家的船队,他们选择走险路。
船冢遍布暗礁,水流软散无力,海船途径此地,稍有不慎会因暗礁撞坏船身,或者搁浅,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将沉睡在岩洞里的海怪惊醒。
那是条庞大的巨兽,性情暴躁,会攻击过往船只,很少有人见到它的模样还能存活,由此有人说它像龙,有人说像马,也有人说像大鱼。
作者有话要说:杨焕:我冤,我TMD的上辈子也没碰过他一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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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冢海怪:要问我的长相,克苏鲁触手哥是也。
第76章
船入昆仑洋,一路未发现刘家的船队, 但为安全起见, 还是绕离昆善岛, 避免在经过狭长的海峡时, 遭遇到刘家的伏击。
即便没有靠近昆善岛, 但那里做为一个重要的补给点,应该能打探到想要的消息,郑远涯装扮成渔夫,带领两名水手驾驶小船前往昆善岛。在昆善岛,郑远涯获得刘家的消息,港口有水手在昆善岛附近见到刘家的船队,足有十来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