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42)
谢柯眸光如电,反手,就卡住蛟龙的犄角。
即使在黑暗里,蛟龙的眼珠子依旧幽幽发着光,他与谢柯对视。头颅爆破之前,奋力挣扎,最后,找到了机会,从嘴里滋出一口毒液,直接喷上了谢柯的眼睛。
谢柯转过头,闭上眼,身后却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错乱之时,他侧身。
蛇毒全部入了眼。
痛苦蔓延到皮层,眼睛不自觉落下了泪。
腾空的感觉终于消失,他落了地。谢柯蹲在地上,手指摸上的,是光滑如玉的墙壁。
隐约有光在前方,但他已经看不到了。
本来就在深渊,失明的那一刻,除却痛楚,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海底的宫殿空空荡荡,安静的只有水流动,浓郁的黑色的水。
他与蛟龙作战,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扶着墙壁,黑暗里摸索,跌跌撞撞。
最后倒在了宫殿门槛之前。
一地银白流光,他闭上眼,贴着冰凉地面,如遇千年前的雪。
这是要死了么?
死在无人知道的深海。
如千年前,一样。
谢柯想笑,但唇角撕扯很痛,笑不起来。
他或许跟水与火,都有宿命般的牵扯吧。
*
上天可以对一个人残忍到什么地步呢?
这个疑问,是最初,他目光为他停留的所有理由。
不周山上的第一次见,凤凰是有些印象的。
细碎的雨中,浴火而生。自天际回首,光秃秃的山丘、白森森的骨堆,山顶的那个男孩眼睛黑而冷,寂寥像上上天万年不谢的莲花。这样的一眼,如鸿蒙初开,天地喑哑,叫他存了记忆,于是下一次见面,显得那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少年以心血为祭,不朽火为引,呼唤着他。
“竟是你。”
低低的一声笑。
青灯古刹,破落寺庙,他介入了人间。
“我帮你,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毕竟,本来也只想看这世间如何把你变成魔。
“你想修仙?那就以武入道吧,武术至臻时,再自断经脉,要么成要么死。”
“像不像浴火重生?”
他是真的笑了
“如我一样。”
禅隐谷有一条红枫铺就的路,静止了时间。他在暗中牵引着他,木鱼声阵阵,那个少年眉眼精致而冷僻,苍白脸色,像一把出鞘带血的剑。少年问他,进去要干什么。他侧头微笑,想了想,有几分捉弄的态度,漫不经心道,“或许你可以看看书,听听枫叶落下的声音。”少年沉默不言,唇抿成一条线。
一个瞎子怎么看书,不会凋零的枫叶怎么会有声音。他是带着调笑的语气说的,这个少年却当了真。
在禅隐谷里,用手描摹过经书上的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盯着一页纸,一看就是一个个下午。
凤凰想,有意思。
他开始养成一种习惯,在上上天,认真凝视着他。
凝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行在黑暗里。
凝视他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角落里静默不言。
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瞎子少年总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暗中被吐口水的饭,刻意伸出绊倒他的脚,偶尔来自窗外的石头,或者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人间的恶意漫漫,一点一点渗透世界。
原来一个人可以可怜到这个程度。
没有来处,没有归途,世界没有光,眼中也没有光。
在某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好像是少年盯着书看得脖子累了,抬起头,往窗外看的一刻。
他突然,微有心悸。
狭窄的房间,逼仄的窗,墙角的少年,无光沉寂的眼,似覆了经年的雪。
这雪落到了他的心头。
他到了人间,在仲春时节,开了一池的莲花,暗香盈满了漆黑的房子。
他坐在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的少年身边,笑问:“你闻到了香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要和他说说话。
只是自始至终,少年也没有说出话来。
而在虚幻的光影里看着少年执着而苍白的脸。他突然,就又改变主意了。他用手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一朵莲花盛开在少年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少年的表情微怔,不知所措。
凤凰一下子就笑了。
地狱太苦。
冤孽太重。
还是不要成魔吧。
来,让我渡你成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晚上应该还有......
☆、知非
那个少年在风里在一浪卷过一浪的林海声音, 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谢知非。
谢知非。
三个字念在口齿之间, 辗转出的, 仿佛都是一份无奈和荒凉。
——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少年抿唇,低头, 没有给出答案。
“神尊, 我想杀人。”
站在不周山前, 漆黑的雨夜洗刷过少年冷峻眉睫,眼睛亮得叫人心惊。
他在上上天, 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枚白玉般的棋子, 长发流落到了地上, 发端微沾莲池的水, 垂下的眸光冷淡,却定格在一个点。
以杀止杀么?
他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 之后的每一步棋子却都跟随少年的动作。
上上天, 他最后一子落下。
不周山,他在雨夜里转了身。
他的旁边, 十里莲池,清光动荡。
而人间,少年的衣角带风,碎了一地艳红的石楠花。
太早之前, 他对什么都懵懂。对温柔懵懂, 对情感懵懂,对疼痛懵懂。或者,并不是懵懂, 只是从来没想过去认真去感知。
他看到了少年的回忆。
如何被引诱,如何被追杀,又是如何得救。
凤凰嗤笑一声。
“愚不可及。”
少年一句话都没说,鲜血将惨白的唇染得猩红,他没有控制住呼吸的颤抖。
上上天,他能看见的,只有他刻意挺直的背影。
单薄而脆弱。
“你受伤了?”凤凰没受过伤,无法共情,于是轻描淡写地问少年:“很疼么?”
少年的背影一僵,很久很久,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疼呀。
这样都不疼么?
要怎样,你才会觉得疼呢?
他的眸光清冷,带着近乎残酷的疑惑。
说要渡他成人。
那么第一步就是要化少年心中的恶气。
初见那个卖茶女,他就透过这美人皮相看到了皮后的恶鬼。只是少年不知,细雨蔷薇般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背后青面獠牙。
怎么那么天真呢?这样都能被骗。
他饶有趣味:“你们不是都说怜香惜玉么,那就帮帮她吧。”
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少年说好。
只是他真的愚不可及,到最后还要他提点。
这人间,很多东西,越是丑陋,越是真实。
......真蠢。
*
一街风月,一盏莲灯。古桥寂寂,长河寥阔,少年认真在木板上刻下的话,他并不知晓。
但总会知晓。
那盏莲灯摇摇晃晃,千千万万盏灯海中,他唯独守护了这一盏。想让它跋山涉水、想让自无渡海逆流而上,到他跟前。他没有祝福过什么人,但如果是谢知非的愿望,或许他会实现。
只是,很多事情,发生的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三千琉璃盏。少年静立至天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皱起了眉,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为什么那么想要见他?
而不周山的有一个雨夜里,那最后一层欲言未说的情感,被戳破。
萤火虫漫天的仲夏夜。
无声抱头痛哭的少年。
少年内心绝望的呼喊,一声一声传到了他的耳畔。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最开始因他眼中雪而触动的心,这一刻,被融化的雪包围,冰冷刺痛,不知所措。
上上天,他有些烦躁,抑制情绪,冷声喊他。
“谢知非。”
——你疯了吗?
这个问题想问出来,但涌到喉咙,他还是没问。这是第一次,他因为顾虑到一个人的感受而选择沉默。第一次的温柔。只是谢知非不会知道。
有些欲.念是不该存在的,谁都清楚。不该存在,最开始就要斩断。
少年在雨中最后一眼回首,赤红着眼,喊他神尊。一眼生死错乱,爱恨成荒。
他多想用手蒙住少年的眼。叫他别看了......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冷静地看他离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样,也好。
那盏莲灯终于耗时很久,摇摇晃晃,沿逆流的无渡海,传到了他的身边。他用指尖,轻轻拨弄花瓣,却始终没有翻开那块木板。
有一日,他做起梦来。
在禅隐谷的那个后院里。
莲花清新淡雅。
春光似浓非浓。
干燥慵懒的午后。
那个少年豁出毕生勇气地问他:“我可以见你么?”
他在光中微笑,平静而坚定:“不能。”
我怕我一见你。
就真的,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最后一章回忆杀后,可以甜了
☆、寻找
小重天。
深雪。
莽莽十里, 银装素裹。
雪在草木上凝结成冰, 自琉璃瓦缝间缓缓流下。
哒哒, 冰凉的水落到了地上,和一滩又一滩的血融在一起。月光苍凉, 照着大地, 白的雪, 红的血,分分明明。阔别多年后, 重归故里, 他如地狱复苏的魔鬼, 带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杀。
谢府的祠堂隐在竹林外, 苍翠松柏点缀银雪,一角漆黑的屋檐在其中。
祠堂外的厮杀血雨, 只随冷风在这里悄悄转了个弯。
尘封多年打的门打开。
明柱素洁, 气象庄严,他一入内, 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列在香案上的木牌。列祖列宗的眼睛,仿若就在上面,冰冷审视着他。
他携一身风雪进来,吹动了祠堂前女人的长发, 她半跪着, 着黑裙,发上簪着素白的花。察觉到他的到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经书。
谢柯在门口。
她矜贵了一生, 如今也是从容。
小重天唯一一位半步出窍的大能。
谢家的第一任女族长。
谢无忧。
黑裙看似简单,却繁丽精致,裙摆如波,在她转身的一刻,如风中绽放黑色的花。她肤白如玉,唇色水红,眼眸望过来的时候,犹如海水漫上全身般,温柔而令人绝望。
漫天风雪不冷她的眉睫,她轻声说:“你来了。”
谢柯收了一身的煞气,凝望她。
谢无忧有着不符年龄的容颜和气质,她朝他招手:“我也有好久没有认真看过你了。”
背后烛火的光颤颤,即将熄灭。
谢柯全身的血液都冰凉。
这时祠堂的门被剧烈的风雪吹得关上,啪,光影合拢,只有几根微红的蜡烛照亮。
谢无忧的眉目在仅存几分的暖光里显得温柔异常。
她的瞳孔比常人大上几分,中央有一圈诡异的白,几分冷艳,几分神秘,这双眼被小重天尊为神之眼。也真如神般,目光从来没有真实地落到任何人身上。
这是第一次,他得到她的注视。
谢无忧没有提任何祠堂外发生的事,像个寻常的母亲般跟自己孩子说话,她笑说:“知非,过来,到娘的身边来,好么?”
谢柯想,不好,我是来杀你的。但话没有说出来。
他一进来就该下手的,没有下手,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