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6)

也不知这无赖从哪儿找出这么多事情，能让申念初这几天从早忙到晚，一刻都空不下来。眼瞅着这已经到了周五，他还没腾出时间去医院给母亲开体检单，心里一阵烦躁。申念初用余光瞥了墙上的装饰时钟，皱眉想了想后对韦笙道，“我明后天都有事，来不了了。”
“有事儿？什么事儿？要去约会？”
申念初侧头瞧他，这感觉倒也新奇。他觉察到韦笙话语中带着些期待和不安，似乎好几年都不曾有这感觉了，“不关你的事。”
“行，那你不用来了。”

进入暑假，学校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留在宿舍的人越来越少。申念初为了方便照顾韦笙，这一周的时间还呆在学校。周六一早，他按照正常的时间起床，收拾东西之后便离开宿舍准备去医院。
刚刚走到楼梯间，他就听到两个同年级的男生在议论，“你说那么帅的人，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什么？”
“那谁知道呢？没准就是等个朋友。”
“等朋友？我刚才去跑步的时候就看他在楼下了，得有一个小时了…你说什么朋友能等一个小时？”
“也可能…”
电梯来了，申念初没在继续往下听。到了一楼，走出宿舍楼的那一刻，他便明白刚刚那两个同学究竟在说些什么。韦大少爷走到哪里都让人难以忽视，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抽烟的样子引人遐想。
申念初停下脚步，对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韦笙离开的时候留给他的便是一个背影，与此时的不太一样。具体的差别是什么？申念初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用一双25岁的眼睛在看他，自然有所不同。
申念初轻声叹了口气，转头便向一旁的小路走去。
“你盯了我那么长时间，不打个招呼就直接离开？”韦笙扔掉手里的烟，冷冷看着申念初，“这几天照顾我，看样子是委屈你了…”
“…你在这儿干嘛？”申念初看向他的手臂：擦伤的那部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而缝针的另一边也没在出现大出血的情况。韦笙这几日恢复的不错，少了一两天的照顾出不了大事，“你要有什么想吃的发短信给我，我周一买了给你拿过去，还有你有什么事情做不了就放着，我周一…”
“这么着急要走？我想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听完？”
“那你说。”申念初无奈却又不好发作，“我听完再走。”
“没什么，”韦笙靠近他两步，“我就是来看看，你约会的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距离拉近，申念初下意识觉得韦笙有了些不同，可却无法瞬间指出。
“走吧，你跟他约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没这个必要，”申念初心里一阵难受，避开韦笙的视线道，“就在学校门口，我走过去。”
“那正好，我离开也路过校门口。”
早晨九点多的太阳还不算狠毒，打在韦笙的脸颊上让申念初一时间睁不开眼睛。“真的不用了，”他轻轻握拳，生怕一个心软又走回了老路，“不麻烦你了。”
韦笙看着他，目光如炬，让申念初感到不忍。“我不觉得麻烦。”他伸手抓住申念初的手臂，稍稍用力后说，“要不你试试甩开我，看那伤口会不会又裂开。”
“你…”

韦笙自然不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性格，拉着申念初上车之后，他断然不再问究竟要去哪里，踩下油门便直直往学校外开去。
“我今天真的有事情。”申念初在心里盘算，若想要彻底划清界限，说的越少约好，彼此知道的越少越容易。这道理也是韦笙用五年的时间教会他的，“你能不能把我放在附近的公交站？”
“有事情？”韦笙透过后世镜与申念初对视，勾起嘴角坏笑道，“那就让跟你有事的那个人继续等着吧…活该他不去你宿舍楼下接你。”
韦笙的占有欲带着攻击性，这些年让申念初感到幸福，有时也感到恐惧。没了他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申念初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可始终找不到答案。在韦笙手机上看到那一连串对话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那样的生活，意味着天崩地裂。
申念初侧头看他，用隐忍挣扎的目光扫过韦笙轮廓分明的侧脸，嘴里不留神冒出一句，“你在楼下等了多久？”
“…”韦笙惊讶，缓了几秒后装作不以为然，“我刚刚到，是那人…运气不好，不怪我。”

韦笙带着申念初离开学校，拐上马路之后直接开到附近的百货中心。
“别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韦笙停好车，拉着申念初的手走进电梯，“我在屋里憋了好几天了，陪我出来溜达溜达也是你照顾我的一部分。”
申念初跟在他身后，出了电梯便四下张望。
“找什么？”
“我想看电影，”申念初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广告牌，“那个电影…可以吗？”
这场电影五年前他和韦笙一起看过，不是在这个地方，情况也大不相同。那时候他半点不愿意都没有，开开心心和韦笙一到出门，看了电影吃了午饭，下午还在说点逛了好长时间，分享了彼此喜欢的小说。
“当然。”韦笙打量他，审视一番后主动朝着电影院方向走，“你怎么突然这么配合？”
“既来之，则安之。”

买了票，韦笙走到一旁点了两杯可乐。
“我去个卫生间。”申念初动了动肩膀，四下张望寻找卫生间。
“…”
“你能不能…”申念初瞧出他带着猜疑，主动开口又说，“能不能帮我拿着包？”申念将书包递给韦笙，顺便挂上他的肩膀，“给我一张票，你拿着我的包先进去吧，省的你觉得太沉。”
韦笙见他态度不错，一连串的话也没什么异样，随即点头说，“我在这儿等你也行。”
“随你。”
卫生间在电影院外面，进来之时申念初已经看好了。他的钱包手机都在口袋中装着，书包里现在只剩下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先让韦笙保存个几小时，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申念初走出电影院，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韦笙…

离开商场，申念初找了地铁站，接着便朝学校附近的医院而去。周六医院里人声鼎沸，大厅挤满了看病的患者和家属。申念初就着挂号处询问，得知体检的所有事情都由附属的体检中心统一管理。
体检中心位于医院大楼正后方，几分钟路程。申念初离开医院主楼，刚刚走出大门便吓了一跳。韦笙将车停在医院门口，站在树下低头抽烟。他瞧申念初走出来，扔了手里的烟瞥了他一眼。

申念初无暇顾及这无赖怎么找来的，单就那直直的眼神便让他有些心虚自责，像是一把刀子划破心口处的皮肤，疼痛随着时间而越发深刻。
韦笙稍稍抬起下巴，眼神冷了不少。他拉开车门，从车里拿出申念初的书包。韦笙朝他走了两步，直接将书包扔在他面前，“…嘴里没一句实话。”他的语气很轻，可那股怒火顺着眼神喷涌而出，压都压不住。
申念初弯腰将书包捡起来，咬了咬牙始终不吭声。
韦笙这个样子，说句对不起陪个不是也能消气，可他现在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况且…从认识的第一天就开始骗人，他这‘不辞而别’也就是彼此彼此。
申念初叹了口气，握拳后主动转身。他没什么好解释的，而韦笙…现在开车离开，只怕也再不会找他。申念初吸气、呼气，抬脚便朝着医院主楼后面的体检中心走去。
8
“我们这边负责开体检单的人周末不上班…”
“啊？”申念初看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周末不能体检吗？”
“不是周末不能体检，是开体检单的人周末不上班。”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时间说，“我帮你看看时间，你是想要明天体检对吗…”
“是给我妈妈…”
工作人员点点头，点开时间表，“明天一大早还有空，你可以带你妈妈直接来，到时候直接掏钱体检。”
“不能我现在把钱给您，明早来体检吗？”申念初跟妈妈说了体检券的事儿，若是明早当着母亲的面掏钱，怕又要解释好几句话，生出更多麻烦。“反正对于你们都是一样的，这样…”
“同学，”工作人员指了指电脑屏幕，“提前开出体检单需要系统权限，那人周末不上班…”她面上出现些不耐烦，显然理解不了申念初纠结这件事的意义在何处。
“那好吧。”申念初心里琢磨，还一家医院问问？“谢谢您啊。”
“恩，那明早的时间你还需要吗？”
“先不需要了。”
申念初一边思索等会儿去哪儿，转身走了两步又一次对上韦笙的眼睛。韦笙靠在门框边，双手抱胸冷冷看着他。
他…怎么还没走？申念初满眼惊讶，放慢脚步走到韦笙面前。
韦笙越过申念初的视线，扬起眉毛看了看坐在电脑前面的工作人员。他没有开口说话，率先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次避无可避，申念初主动跟上去，保持沉默待在他身后。
“你昨天说的周末两天有事儿，就是开体检单？明天带你妈妈来体检？”韦笙余光扫了他一眼，脚下的步子速度不见。
申念初无奈叹气，点头交代，“恩。”
“所以也没什么人在等你是吧…”
“…”
“你这嘴里…”韦笙突然停下脚步，抬起手捏住申念初的后颈，“还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这话他刚才说了一次，可此时的语气却大相径庭。
“…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我能找到你一次，”韦笙说的很慢，似乎有万千情绪汇集在这句话中，可最终说出却也不过几个字，“就能找到你第二次、第三次…”
“…”
韦笙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开口说话，最终无奈又道，“别转移话题！你早晨怎么不直接说要来医院？故意让我误会？！”他捏着申念初拉近两人的距离，“到处打洞溜的快就算了，心眼儿也不少啊？”
“…”
“跟你说话呢，吭声！前两天干嘛去了？开体检单这种事情，非要压在周末？”
申念初被这一连串的话问的心里难受，嘴都张不开。“你也不想想我前几天都在干嘛？！”可算找到了机会说句话，“我哪里有时间来医院…”
韦笙点点头，勾起嘴角又说，“没看出来…照顾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你！”申念初怨念的怼了一句，“重要什么啊…”
走出体检中心的大楼，韦笙拿出钥匙解锁，“你去给我买瓶水。”
申念初正巧不想跟他说话，转头没吭声便朝着商店走过去。
“要是再跑…”韦笙在他身后小声嘟囔，“小心我揍你！”

申念初买了水，瞧了瞧驾驶座的车窗，“给你。”
摇下车窗，韦笙接过水瓶，“上车…”
“不了，”申念初后退一步，“我还有事情。”
韦笙无奈皱眉看着他，喝了一口水后又说了一次，“我让你上车。”
两人说话间隙，刚刚与申念初说话的工作人员从体检中心走出来。她来回看了看，有些犹豫的走到韦笙面前，“请问，是韦先生吗？”
韦笙点点头，“送体检单？”
“对。”
“给他。”韦笙指了指申念初。
工作人员见申念初刚刚与自己说了话，面上有些尴尬。她递上体检单，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