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反派之后(67)
……
议论四起。阿四咆哮着:“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妹妹还是死了,这没有用,没用!!你们不明白吗!”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了。已经有村民开始自发地下坡,企图把神像搬上来。
更有人开始用树枝叉着少女的尸体,企图往坡下推,软软的皮囊没了形状。阿四见状嘶吼着护住妹妹的尸体。
临画看不下去了,思绪还未过脑便抬脚一踢,窗边的铜盆便连盆带水飞了起来。他施力刁钻,铜盆几乎是垂直飞悬起来的,紧接着他又伸掌一推。
“主上?”玄阿四一愣,临画冷着脸未答。
“下雨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
楼下惊叫声四起,只见铜盆在空中倒转了个儿,竟四分五裂,可见力道有多大。水哗啦啦地泼洒下来,人群慌忙躲避着盆。不过盆的碎片长了眼睛似的,没落在人群里。
阿四一怔,抬头看向窗边,脸瞬间通红。人群也望过来,嗡嗡议论,不过没人再动尸体了。
与此同时,临画感觉手腕酸痛。那一掌,包括之前出逃时,他都情不自禁驱动了灵力,但很快又被银环抽空,反噬巨大。若是在以前,他灵压放下去就能震慑住所有人,现在却是有心无力。
老者停止了低喃,道:“你们知道什么是蛇傀么?”
他指了指那少女的尸体,“最终蛇傀都会活过来,躲进林子里。有人曾看到它们在林中爬动,人一靠近就像蛇一样游走。”
临画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失当了,沉默了会儿问:“那雄黄有用吗?”
老者浑浊的眼睛闭上,叹息着摇头:“无用。烧也好,水淹也好,晒也好,都没有用。雄黄也不过是老人家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临画隐隐觉得这应当是一种寄生的魔虫,寄居在人的血肉里生长、繁殖。而村民看到的“尸体活过来”在林间爬动,则是皮里的魔虫在动。
这种魔虫应是魔气所生,才会不怕火不怕水。但说不定灵火会有用。
村民们打扮成禽鸟模样表示“供奉蛇神”也好,请最好的工匠塑神像也好……都没有用。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控制蛇傀的蛇神”,这只是村民绝望的臆想而已。
但绝望之际,人不就开始寄希望于神明了么?神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啊。
“为何一定是蛇神,这尊像是谁想象的造型?”玄阿四问道,“若只是这些,也太牵强了。”
临画也询问地看向老者。只听得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们连这也不知道?他可不是神!秋家说了,他是地狱里爬出来、领无数鬼兵的大魔头!”
他絮絮叨叨地开始念魔头的事迹:“你们可别看我身居乡野,世家的消息老人家我哪个不知道?秋家说了,他是妖怪,是最恶的蛇妖!秋氏和其他世家有多少豪杰死于他手,现今这人间的灾祸都是他带出来的……
“传闻有村被这魔头治好了,这塑神像的风气是哪里来的?不就是这么!……那个村还给他塑了神像,是疯魔了!从那之后就有神像了……嘿,我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施一点小恩小惠,就让蠢人感恩戴德……”
“别说了。”临画忽然打断了老者。玄阿四也是面色古怪。
这魔头说的是谁,还不明白吗?
……可他不是从地狱里来的,率的也不是鬼兵。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秋家人在会议上死于兰渊玉之手。
他一直瞒着临画,临画现在才知道,他在人界是在救灾。可惜就算后来塑起的那些神像,全是邪神,全是出于畏惧。
老者一口一个“秋家说的”,这些抹黑不是秋氏亲自散步的,多少也是世家授意的吧?
我说你是,你不是也得是。何等霸道。
“这个傻子。”临画轻轻骂了一句。这个傻子,哪怕受过那么多伤,只要给一点点甜就忘了苦处。蛇神的跟头栽过一次,第二次还是义无反顾。
黑化成这样之后也还是一样的傻,还是个披着狼皮的绒兔子。
可他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兰渊玉。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兰渊玉不需要这些,临画也不会因为这些就爱上一个人。
他不应该被辜负。临画心中有一股冲动,我怎么能让他被辜负?
“啧……老人家我就先回了。”老者虽然不明白临画为何打断他,但也没多说什么。看了眼楼下的铜盆,老者道,“盆就不用赔了。哎,都是造孽啊……”
老者佝偻着背出了房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人群没能成功搬起石像,阿四还执著地护着尸体,楼上临画也一直沉默地观望。双方僵持不下。暮色四合,天色飞速地暗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陆陆续续离开了。一场荒谬的迎神会,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山路上空余少女空空的皮囊。
“你先离开罢。”临画站得腿都僵了,“我替你护着你妹妹。”
天黑之后,山里会有更多的危险,阿四一人在这也不是个办法。他茫然地看了眼临画,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阿四苦笑了下,沙哑道:“谢谢。”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山路。
作者有话要说: 1-6号日更_(:з」∠)_
第71章 止息其一
在青年的身影消失之前, 临画忍不住唤了一句:“这世上没有什么蛇神,你……也不必自责。”
阿四的脚步顿了顿道, “……是啊。阿妹回不来了。”他回过头, 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 “我知道公子是贵客,如果……如果公子能让阿妹安息的话,能否,把阿妹的墓地告诉我?”
他一副不善言辞的样子,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很是难堪。他心中何尝不清楚,蛇傀不仅不会安息、反还会变成怪虫寄居的巢穴呢?求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 让他心中难安。
临画点了点头, 很轻却不容置疑道:“她会安息的。”
“谢谢!”黝黑青年哽咽着鞠了个躬, 抹了抹眼睛, 转身离开了。
玄阿四不会质疑临画的任何决定, 绿姬便抢先问道:“公子为何留要答应他收下尸体呀?”他从老者走后就从床帘后钻出来了,对楼下的尸体多有好奇。
临画便简单叙述了一遍自己的猜测,然后道:“或许灵气能克制魔虫。”魔灵二气相生相克,这样思考是最合理的。
“那属下便请求一试!”玄阿四会意, 主动要求。几人中, 现在灵力最充沛的就是他。
临画却摇摇头,道:“你先将尸体以灵力罩住藏在别处,不要直接接触尸体。我还不知道它是如何传染的,先小心为上。”
*
一夜无梦。
黑夜的山林里充斥着野兽的呼号声, 这一夜却没再发生什么事。临画因为太累,睡得很沉,第二日是被一阵敲门声喊醒的:“客人呐,老人家我在楼下准备了午饭,来不来用?”
这一觉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临画顿觉腹内空空,呆愣了一会儿后坐起身,道:“来了。”
他听到枕边绿姬翻了个身,钻到空枕头下面去嘀咕道:“午饭?什么午饭啊,公子我们不是没让准备饭食吗?”他们原本是打算今早就走的,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逗留,因此并没有加饭食的钱。
隔壁间传来玄阿四开门的声音,他与店家老者交谈了几句。临画爬起来飞速洗漱穿衣完毕,打开门就见老者一张喜笑颜开的脸:“快跟我来,有贵客在楼下呢!”看样子,昨天的哀哀叹气一扫而空,人都像年轻了不少。
贵客?临画心说莫非是因为“贵客”才让老者一高兴,多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快点快点,”老者兴奋得脸颊上都起了红晕,“老人家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贵客呀!……”
“是什么样的客?”玄阿四插了一句,临画看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在这里还有比我家主上更贵的客吗?
老者却不肯直说,不断催促着二人:“这样的人物,像我们这种小百姓一辈子能见到一个就是祥瑞了!……我保准客人你也知道……”
言谈间,三人已下了几级楼梯,临画“嗯”、“是”地应和着老者的絮叨,余光看到了一楼大厅的门口,脚步忽然停住了。
一瞬间,他感觉数种情绪划过心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状似无意地对老者笑说:“我有样东西忘了拿,现在要回头去取。”玄阿四落后他一步,短暂地愣了愣就道:“属下陪主上一起去找。”
“什么东西能有贵客稀奇……哎?”
不等老者答应,二人便退回了房间。玄阿四低声道:“老人家说的贵客,是主上认识的人吗?”
临画没有回答,半推开窗往下望去——
错不了。临画眯起眼睛,这还当真是“他也知道”的人物……
楼地形有一辆马车,虽然珠宝华饰都被去除了,但上头露出的仙鹤祥云的纹饰还是彰显了马车主人的身份:这是秋家的马车。
“这是秋家嫡系的人。”临画道。那仙鹤纹底色为正白色,隐约可见金线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随即涌上临画心头的就是怀疑。
秋家主家的人不好好待在枫昭山,跑来这荒郊野岭的干什么?
绿姬也来看了眼,道:“这马车好寒酸。”
是的。这马车主人跑到这也就罢了,没有随从没有车队,只有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车顶上的明珠还被拆下来了,家徽也不见踪影。家纹拿块破破烂烂的布遮上去,只露了一个角——就算是一个角临画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整个马车颇有些顾头不顾腚的意味,自己以为藏得很好,但即使是村夫老者也认出来了。
莫非最近有什么秋家纨绔子想不开离家出走了?那明知这村里有灾祸还往这半山腰的小破店里闯,莫不是脑子有洞?
临画对秋家没什么好感,尽是胡思乱想。他之前在人界时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相貌,但也没做什么出格能让人记住的事,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
楼下有传来交谈声和笑声,听声音,与店家老者交谈的是年轻人。终于,碗碟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但既不见有人上楼,也不见楼下马车被开动。
过了一会儿,老者又来门外催促:“客人呀!你们好了没有?……唉!贵客都走了,你怎么还没找到东西呢!”
听到“贵客走了”,临画立刻打开了门,道:“找到了,让老人家久等了。”
老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原本我是看客人气度不像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或许能和贵客聊上一聊,得贵客青眼……这是后生你自己不争气,可怪不了老人家我不给你机会。若是我有小儿,必然他上去攀谈了!”
秋氏为众仙门之首,临画从前只知它在民间传说度和信誉度都很高,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在蛇傀事件之前,众村民怕是也和这老者一样,把秋氏中人看做天上谪仙。
但仅是对灾祸无能为力这一点,就足以让百姓对平日里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仙门世家失望了。昨日阿四不也是对秋家冷嘲热讽了么?
原来,他们也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原来,在救不了时,仙人也会弃子民而去。
“有机会再结识也无妨。”玄阿四不大看得惯这套,敷衍道。
老者道:“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那可是秋家的仙人啊!……算了算了,贵客也在我这小店住下了,若再有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他念叨着,给临画重新把菜热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