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娇(重生)(51)
男人慵懒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别鹤剑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嘀咕道:“这乌鸦嘴神意门门主都多少年没来天涯海阁了,怎么今儿个又放进来了?万一他说了那辣椒祖宗什么不好的,就凭他那张嘴说啥啥应验,不是更要完蛋?”
别鹤剑越想越担忧,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正在“避难”,转身就冲进了里屋。
而里头宽大的流苏寒玉床上,发完脾气的莫焦焦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波光潋滟的眸子,傻乎乎地瞅着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大手。
他原本是整个身子都被轻薄的锦被裹了起来,严严实实的,左踢右踢都寻不到“出口”,委屈得坐在男人怀里直哭。谁知发了一通脾气,困扰自己的被子竟眨眼间消失无踪了……
莫焦焦低下脑袋,下意识将男人的手又抱紧了一点,无助地扭头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那张被子,委屈巴巴地蹙着眉头道:“焦焦的被子……没了。”
独孤九倾身凑近小孩,原本便扶在莫焦焦背上的大掌抬起,按在小孩后颈柔软漆黑的细发处,缓缓抚了抚,又滑落下去,继续贴在莫焦焦背上。
修长有力的手掌张开,团住小孩柔软稚弱的脊背,牢牢地将人护了起来。
他任由小孩拽着自己的手臂,只眉眼低垂,神色清冷肃穆,靠近了细细察看小孩的黑眸,仿佛试图从中看出怀中稚童的真实想法。
见莫焦焦后知后觉又可怜巴巴地找被子,男人好心解释道:“椒椒觉得锦被碍眼,便取走了。”
莫焦焦心里难过,问起被子也是无意之言,并不如何在意,他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往下掉,肩膀细细地颤抖。
独孤九的态度一有软化的迹象,小孩便呜咽着丢开他的手,伸出小胳膊似乎很想去抱男人的脖颈,又艰难地藏到了身后,又生气又伤心地仰着脑袋哭道:“独孤九要自己抱焦焦!”
男人怜惜他哭得满面泪痕脸蛋通红,取了帕子细细拭净之后,便托着小孩腋下将人面对面抱到怀里,柔软的小胸脯毫无缝隙地和坚实宽厚的胸膛紧贴,是最为安全稳妥的抱孩子的姿势。
他们在拥抱。一如每次莫焦焦噩梦醒来,男人与他相拥安抚他不再害怕那样。紧贴的心口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中稳定而有力的搏动,是生灵的鲜活气息,蕴含着来自对方的绝对的安全感。
莫焦焦埋着头,抽泣了一声,小脸紧紧贴着男人耳际。
不知何时,他的小被子又被男人“变”了出来,妥帖地覆到小孩背上。
独孤九眸色幽深,双目微阖,半晌方道:“此次将椒椒送到鸿雁处,皆因本座缺乏照顾稚童的经验,鸿雁能更好地照拂你。椒椒要的父亲,本座当不得。”
若他从未走上逆天改命屠戮天下的绝路,命途坦荡无忧,或许还可真正当莫焦焦的父亲,哪怕是养父,于独孤九而言,有没有父子亲情,并不重要,他自幼孤身一人,亦不知亲情为何物。
然而亲缘关系,不论是名义上还是本就存在,皆将亲子命运相系。稚童无辜,莫焦焦担不起他的死劫,独孤九亦不允许小孩随他步入绝境。
“独孤九是笨蛋!”莫焦焦闻言又气得哭了起来,白嫩的脚丫子甚至恼得踢了一下男人的膝盖,他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祈求,道:“焦焦不要辣椒爹爹了,独孤九给我抱高高,陪焦焦睡觉玩耍,我就不用爹爹了。”
他从始至终,只是期待有一个能为他做这些事的人,梦里的人总是特别高大,无所不能。就如同很多年谷主告诉他的,人不会永远孤独的,总有一天,一定会再次出现愿意陪伴保护他的人。
莫焦焦的隐神谷,从未陨落。
第54章
细腻的童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又软又糯地贴着男人耳际,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清晨山中流淌而出的清泉,泠泠悦耳。
莫焦焦软绵绵地趴在独孤九怀中, 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试图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哪怕那并不成熟。
“焦焦小小的时候, 就不喜欢看画本, 谷主会跟着焦焦跑来跑去玩,我就很高兴,画本里的娃娃, 有很多东西, 可是焦焦有谷主和长老, 就很厉害, 不用看画本了。那些娃娃,没有焦焦快乐。”
莫焦焦抽噎了一声, 长长的睫毛被晶莹剔透的泪水濡湿,痒痒的, 小孩便嘟起嘴巴, 委屈地揉了揉。他艰难地想了想, 又道:
“可是,谷主和长老, 不见了。焦焦就没有人跟我玩。宗主说画本上有好多有趣的人, 焦焦就看到了好多娃娃, 他们都有爹娘,可以堆雪人,抱高高,牵着手去买葫芦……还可以回家。”
小孩轻轻慢慢地眨了眨眼,泪珠便沿着通红的脸颊滚了下来,他脸上却忽然没有了多么伤心的神情,只是习以为常嘟囔道:
“娃娃有的,焦焦都没有。独孤九很忙,谷主说不能打扰别人修炼,焦焦就不吵九九,可是独孤九不和我玩,不跟焦焦说话,不哄焦焦睡觉,焦焦不知道玩什么,就看画本。”
揽着小孩的大掌缓缓收紧,莫焦焦无法看到男人的脸,亦不知此刻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承载着的是如何深沉的怜惜与痛楚。
他只认认真真地、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呜咽着道:
“焦焦不要走。是焦焦做得不对,才会做梦。焦焦不要画本,那些娃娃要的,我都可以不要。”
莫焦焦收紧胳膊,脊背始终颤抖着,他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软绵绵的指头蜷缩在肉乎乎的掌心里,用力得指节发白,只央求般呢喃着,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要九九。九九留着焦焦,要九九疼焦焦……”
小孩越说越哭得厉害,最终埋着脑袋无比伤心地嚎哭出来,声音稚气而懵懂,丝毫不懂得掩饰。
独孤九沉默地听着小孩的诉说,缓缓阖上眼,遮掩了眸中极为可怖的深沉色彩,他单手揽着小孩,垂落的另一只手却早已攥紧,手背青筋暴起,气息却平稳依旧,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挣扎。
许久,男人睁开眼,双眸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冷漠,他松开攥得掌心血流不止的手,只瞥了一眼,伤痕便消失无踪,只剩残留的、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疼痛,提醒着男人……适才莫焦焦究竟说了什么。
有力的大掌覆上小孩的脊背,稳稳地扶着,男人微微侧过头,照着小孩平日里撒娇时要求的那般,用如墨的鬓发蹦了一下小孩白嫩软腻的耳朵,随后微微将人抱离怀抱,垂眸凝视着莫焦焦。
薄唇凑近,贴着小孩白皙的额角,极轻极轻地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那是带着满满珍惜与疼爱意味的吻,较之画本中长辈给予稚童的,更加慎重,亦隐含了更多的情意,虔诚而温柔。
他怀中的孩子,是举世罕见的珍宝,值得没有节制的溺爱,更值得克制万分的珍惜。
压低沉缓的声音亦随之响起,是一如既往的坦诚。
“本座当不得椒椒至亲,唯可行之事,便是尽我所能陪伴你长大,事必躬亲,竭诚相待,然椒椒不可有任何报恩之心,本座亦不需要你如何付出。如此也可接受?”
莫焦焦懵懵懂懂被亲了一口,居然傻里傻气地连哭都忘记了,他握着小拳头,惊奇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听到问话,方瑟缩地放下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确认道:“九九不丢焦焦吗?”
“嗯。椒椒随本座住。”独孤九微微颔首。
“那焦焦……焦焦就答应你。”莫焦焦结巴道,黯淡的双眸终于亮了起来,他扑过去用额头蹭男人的颈窝,没等对方揽紧他又坐了回去,抬起小手捏着自己胖乎乎的脸蛋,往两边扯,边扯边露出白生生的小虎牙,龇牙咧嘴地做出笑的模样,高兴道:“九九真好。”
独孤九深深凝视着小孩晨星似的眸子,看着那双眼睛弯弯的,小小红润的嘴巴被扯得咧开,分明笑得一点都不像在笑,却不知为何,足以让见到的任何人心中发软。
他握住莫焦焦的手,团在掌心里,微凉的指尖抚了抚被捏得发红的脸颊,双眸幽深,学着莫焦焦的说话方式,用寒凉的声线低低道:“椒椒真好。”
莫焦焦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扑到男人肩上,凑得极近去看独孤九的眼睛,小声道:“独孤九学焦焦说话。”
“嗯。”独孤九舒展开冷清的眉眼,应了一声。
莫焦焦便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接着醒过神来,软软地坐到男人腿上,他皱了皱鼻子,嘟囔道:“独孤九不当焦焦的爹爹,就要让焦焦叫九九。”
“……嗯。”男人沉默了一瞬,还是答应了。
莫焦焦见他没生气,乌黑的眸子眨了眨,机灵道:“那九九要跟焦焦玩,要抱高高,要堆雪人。”
“嗯。”毫无异议。
莫焦焦想了想,爬了起来,戳了戳自己软绵绵的脸,要求道:“痒痒的,要擦。”
待男人命纸童拧了湿热的帕子来,给他擦了脸,莫焦焦便非常认真地开口道:“焦焦擦干净了。”
独孤九不知小孩话中真意,询问地看过去。
莫焦焦便老实交代:“以前谷主和长老,都不亲焦焦,槐树长老说他们都是老头子,不可以亲焦焦。九九不是老头子,就可以亲。”
小孩又戳了一下自己嫩乎乎的额头,执拗道:“谷主说,大人宠焦焦,才会亲我。那九九也要亲,九九说要疼焦焦。”
小孩一提起隐神谷谷主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独孤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思虑半晌,倾身凑近,微抿的薄唇在莫焦焦指的位置轻轻贴了一下,又将人牢牢地搂入怀中,拍抚着哄小孩安睡,低沉道:“如你所愿。”
从始至终,事无巨细,皆如你所愿。
***
屋中一大一小的互动,皆落入别鹤剑与吞楚剑耳中。黑漆漆的灵剑听得也伤感起来,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独孤九早知两把灵剑进了屋子,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予理会,谁想他的本命灵剑之一会突兀地嚎哭起来。
男人一听到那熟悉至极的哭声便拧起了眉,正待施法将剑扔出去,怀中刚刚乖乖睡下的孩子便睁开了眼睛,慢腾腾地爬了起来,双眸黑亮,毫无睡意。
莫焦焦本就能听见别鹤剑说话,遑论是这非常奇异的哭声。他倚在男人怀里,探头往外看去,神神秘秘道:“别鹤剑在偷哭。”
正哭得尽兴的别鹤闻言霎时哑火,气冲冲地反驳:“我才没有偷哭,我是光明正大地哭!”
话一出口,两把剑算彻底暴露了行踪。别鹤剑反应过来,恨不能掐死适才瞎嚎的自己,它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床榻,对上一道寒凉的目光,登时吓得不敢喘气,拽着吞楚剑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