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压着你哥(20)
程郁接过那张纸微微皱了下眉头:“你这些年在公司的业绩不错,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夏致一愣。
“去当我的数学老师吧。”夏致说。
程郁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抬起头来望着他,夏致不知道他这几年在外经历了什么,眼神中除了冷漠外还带了一股肃杀之气,这种自下而上的仰视也会震慑得人说不出话来。
“跟我一块共事不好吗?”程郁问。
夏致在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撇了撇嘴角:“你看不出来我在躲着你么?爸爸身体不好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公司的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你回来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程郁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随便摸了支笔把字一签,辞职信扔给夏致,“人事部会安排接下来的流程,出去请帮我把门关好。”
夏致喉头一哽,冒出来的酸水被他生生压回去,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地退出了程郁的办公室。
坐上电梯往下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关心地问:“夏总,感冒了吗,眼睛怎么红了?”
夏致稀里糊涂地搪塞过去。
站在讲台上那一刻,夏致看着底下数十双对他充满好奇的眼睛,像是恍惚回到了十几年前,他瞥了一眼自己当年坐过的那个位置,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操场,这会儿仍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打篮球,朝气蓬勃的年轻身躯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夏致的实习期过后,正好赶上新学期开始,他做了班主任,除了教课之外还得操心更多。他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上班下班步行十分钟,权当锻炼身体。
跟他住一个小区的还有挺多山师的老师,那地方差不多一个单元都被学校租下来改建成了老师们的公寓。
政治老师推着自行车跟他一块往回走,夏致买了菜,说晚上大家聚一块吃个火锅。
政治老师走两步就往后回头:“夏老师,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啊?”
夏致一脸平静,连头都没回,“哦,不会吧,你最近是不鬼片看多了。”
政治老师:“……”
那不是你拖着我看的吗。
这年除夕前一天,程俊卿打电话来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夏致说不回了,有几个老师正好不回家过年,大家一块在这凑一桌,还热闹。
挂断电话没多久,程郁又打来,“就回来吃个饭而已,我也不在家里呆,爸爸想你了,想见你一面就这么困难?”
夏致:“跟他说我改天回去看他。”
程郁顿了顿,在电话那头说:“你一定要表现出这么恶心我的样来吗?”
夏致想想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连着线,两头的人却都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夏致说:“新年快乐。”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攥着手机,在街头慢慢蹲了下去。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到处都积了厚厚一层白,路上的行人许久都不见一个,只有一排排路灯恪尽职守的亮着。
夏致感觉自己矫情的像个娘们,但还是想哭。
语音说:“宿主,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啊。”
夏致:“我在这待了十二年,是用每一分每一秒凑起来的十二年,这十二年对我来说都是真实的。”
语音叹道:“一枕黄粱,梦醒即休。”
“那程郁也是虚幻的吗?”夏致问。
语音最近大概改行参禅了,连连唏嘘:“不可说,不可说……”
除夕夜,夏致主厨,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发现没买酒。
“赶紧的赶紧的,这附近没商店开门了,得去中心商业街那。”政治老师咋咋呼呼地嚷着。
夏致穿上外套,“我去吧。”
路上车不好打,又是过年又是大雪的,他打开手机,软件地图上的网约车稀稀拉拉少得可怜。
他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想到主干道上去打车。
鞋底踩在新雪上咯吱咯吱作响,夏致耳朵动了动,放慢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慢了下来。他试着快走两步,后边的人也加快了。他突然停住,像是不记得拿没拿钥匙,摸摸兜,把钥匙掏出来看了看,那个始终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
他把钥匙揣进兜里继续走,嘴角忍不住上扬。
拐过这条街,夏致又往前走了一段,可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再跟上来,他站在马路边嘶嘶哈哈地跺着脚,觉得程郁很可能会把车开过来送他一程。然而等了很久,除了雪更大,其余的一切照旧。
夏致沿着原路返回,在两个绿皮垃圾桶旁边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程郁。
他今天一身休闲打扮,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这件衣服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倒腾出来的,大的出奇,这么戴着帽子缩在地上一裹,跟个盛满了垃圾的大号垃圾袋似的,夏致险些就走过了。
夏致拍掉他帽子上落的雪,“大号垃圾袋”动了动,程郁从羽绒服帽子那一圈夸张的毛毛中露出脸来,看到是他,眼神一软,“哥?”
“自打我来了山师,你是有空就跟着我,有瘾是吧?大过年的也不放个假,狗仔当得这么敬业呢?”
程郁委委屈屈:“哥,我发烧了。”
第32章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喜欢我
夏致赶紧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不算很烫,但也不是正常体温,这会儿夏致才注意到他脸色也不对,白里透着点粉,一派春/情荡漾的旖旎景象。
夏致啧啧两声:“你生个病怎么也跟人两样,车停哪儿了,我送你回去。”
程郁:“你不回去跟他们过年了?”
夏致摸了一把他的狗头,“我弟弟重要。”
他打了个电话回去说明情况,那头一通哀嚎。夏致挂了电话去拉程郁,他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夏致不得已托了他的腰一把才把人扶稳。
这厮绝逼是故意的,都快奔一米九的大男人发个低烧还能虚成这怂样?
程郁就着这个姿势一把搂过夏致,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把头埋在他颈窝,“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我。”
程郁的大号羽绒服里不知续了多少鸭绒,这样抱着有种一头扎进棉花里的错觉。
大雪洋洋洒洒弥漫在天地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才能感觉到一点真实。
“进度更新提醒,宿主好感度:96%。”
夏致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转了两圈,吧嗒落在程郁的衣服上,洇开一小圈深色的痕迹。
夏致说:“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喜欢我。”
程郁听到他的声音一愣,“你哭了?不愿意我碰你说就是了,你哭什么?”他夹紧眉头把他推开,夏致搂着他的腰双臂一收,程郁没推动。
“宿主好感度:97%。”
他躲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躲不过,那种喜欢就是一点点往外溢出来,他根本控制不了。
夏致说:“少喜欢我一点吧,我还想多待一会儿。”
程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宿主好感度:98%。”
夏致捧起他的脸,“听着程郁,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你。”
程郁蓦地睁大了双眼。
他轻轻吻了吻他,“可惜要说再见了。”
“宿主好感度:99%。”
在夏致的唇即将离开的瞬间,程郁扣住他的后脑狠狠吻了回去,许久的相思仿佛都要在这一吻间填补回来。
“宿主好感度:100%。”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夏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
第33章 你好
等到眩晕的感觉渐渐退去,夏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窗外鸟语花香,还有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喊口号的声音。
夏星星在门口探头探脑。
夏致看了她一眼,翻了个身接着躺回去。
夏星星蹑手蹑脚地凑过来,戳戳他后背,“哥,我错了,我昨天不该打你。”
“嗯。”
夏星星爬上床,抻着脖子把脑袋伸给夏致,“哥,你弹我脑瓜崩吧,弹几个都行。”
夏致往床里边缩了缩,避开她,“滚蛋,心情不好,别给我添堵啊。”
夏星星的脸皮比南墙还要厚那么一点,直接贴上来,抱着他后背,“哥哥不生气了,可怜可怜你妹妹吧,她快要饿死了。”
得,还得起来给这位爷做饭。
家里只有他跟夏星星,煎好蛋饼之后夏致郁闷了,“我今天有课,爸跟妈呢?谁送你去上学?”
“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去。”夏星星说。
“可拉倒吧,再把你丢了,我倒是省心了,爹妈得宰了我。”夏致收拾完碗筷又去替夏星星收拾书包。
书、笔、本子散了一桌子,夏星星撑着个小书包吭哧吭哧往里装,夏致给她把桌面上不用的东西归置起来,然后就看到一本摊开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小本子。
夏星星见状要去夺,被夏致一只手顶着她脑袋给推开了。夏星星兀自在离夏致一臂远的地方张牙舞爪地抡着胳膊,“别看,别看,哥哥哥,我求你了!”
小学生文笔果然名不虚传,字也写得狗爬一样,最重要的是错字连篇,你他妈最起码把“他”跟“她”分清楚了好吧,好歹主角的名字没写错,夏致看着本子上险些写分家的“程”字跟“郁”字,迟滞的痛感跟苦涩破闸一样奔涌出来,从头顶浇到脚底。
这小说写的跟论文摘要似的,每个剧情只有总结性的几句话,但通篇看下来,的确是夏致所经历的那个故事无疑了。
夏星星抱着夏致的胳膊,心发慌腿发抖,“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哭了行吗。”
夏致失魂落魄了一个星期,夏星星乖得跟只土拨鼠似的,除了出门觅食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自己房间里,更别提去霍霍夏致了。
星期六早上,父母都走了之后,夏星星才从房间里溜达出来,跑去夏致的房间。
夏致斜她一眼,继续埋头看书。
“哥,我要去补习班,你送我吧。”
夏致以为夏星星是见他这几天冷落她了过来找存在感,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夏星星说:“我们钢琴老师让我叫家长去一趟。”
夏致:“!”
夏星星这个女人中的男人婆,从小就表现出了当女汉子的非凡潜质,上次上课人家小男孩说她有个音弹错了,她不仅死不承认,还把人给打了,小男孩被她扒了裤子骑在身上打屁.股。
夏星星一路上净数落他们老师的不是,“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动不动就叫家长,幼稚。”
夏致呵呵。
“我跟你说我们老师就喜欢针对我,随堂练习的时候他谁也不盯就喜欢盯着我。”
夏致:“就你弹个琴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换我我也盯。”
夏星星长叹:“太生气了!”
钢琴老师背对着门口在弹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轻快的音符跳跃在整个房间里,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斜洒进来,照在他干净的白衬衣跟短发上。
教室门前,夏致盯着他的背影,无端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