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的路程,在来时似乎只是片刻,去时却显得这样漫长。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才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百官们也疲惫地在帝王的允许下离开了,只剩帝王的座驾慢慢地晃进了皇宫。
偌大的皇宫内静悄悄的,沉默的可怕,似乎在那深不见底处潜伏着什么可怕的野兽。
这种寂静并不等同于平时由于害怕帝王的威压而导致的沉默,而是一种更令人头皮发麻的静默,使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点点像树叶落地般轻巧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暗处的刀锋闪出不详的光芒,似乎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季宴若有所觉地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唤来一旁的太监:“即刻去传京中所有羽林卫和士兵,附近的放硝烟叫过来。”
他说着,翻开了车帘。
那太监动作很快,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的片刻,抓紧时机在众人的掩护下离开了。
而跟着他的士兵已经训练有素地围成圆形,将帝王车驾护在中央,季宴向四处望了望,没有烟火,甚至没有一点光亮,只有……
“哐!”
他猛地侧身避开飞来的冷箭,接着是无数根利箭,仿若漫天流星般飞射过来,倒映出的寒光晃人眼球。
接着飞出来的是无数道黑影,几乎遮蔽住了整片天空。
“敌袭!保护陛下!”吆喝声,怒吼声,短刀相接声,以及刀剑刺入体内带出血液喷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刚刚还寂静得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见的皇宫顿时成了嘈杂的人间炼狱。
数十名士兵齐齐举起盾牌将皇帝牢牢护住,几人在众士兵掩护下紧急地后退至后面无人的殿堂内。
只是季宴的人本就随着他长途跋涉回来,此刻已是又冷又困,人数上,精力上都显然不敌准备充分的敌方。
不消一个钟头,殿堂外早已是鲜血淋漓,而后方再无退路,季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一点点落败,而敌方一点点向自己逼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影子像恶魔般出现在门的投影处。
“哐!哐!”本就不结实的门被狠狠踢踹着,季宴甚至能看见上面逐渐张延的道道裂缝。
身为帝王此刻也保持着冷静,只是生死临头关键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消瘦的身影。
终于,摇摇欲坠的门砰地倒塌了下来,领头人出现在季宴眼前。
那是一张肆意张扬的脸,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滋味,若不是紫色的华裳上沾染着的血迹,就仿佛一个在纵马高歌潇洒妄为的公子哥。
很熟悉的人,很熟悉的脸。
“季,景。”
季宴几乎是从喉咙里抠出两个字眼。
其实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仇人的身影,被他诛了九族的罪臣,被他贬为庶人的高官,以及曾经得罪过的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刁蛮任性,似乎还没长大的弟弟。
他直至此时才忽然意识到,他还不算是个真正冷心冷清的帝王,他还不配坐上那张冰冷彻骨的龙椅,甚至于对亲情爱情他还抱有这样可笑可耻的期望。
跟着他的几个人顷刻间被杀害,几个黑衣人利落地上来将他架住,拖向季景。
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姿势,至少对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被像条狗一样架着双臂拖过去,是个比丧失生命更令他痛苦的瞬间。
他尝试着挣扎,然而挣扎只使他更狼狈,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他头上,打乱了帝王严谨地高高束起的发冠。
季景笑脸吟吟地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丧失了尊严被强硬地拖扯到自己面前,眉间一挑笑着道:“怎么让本王的好皇兄像条死狗一样?”
季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这样阴冷狠戾的目光无疑会令人胆战心惊,但季景显然不属于这类人。
“皇兄还是跪下吧,比这个姿势稍微好些。”
季景笑着开口,神情还是天真浪漫的像个少年,只是沾血的唇角勾起的笑意破坏了这张脸的少年感,倒像个索命的厉鬼。
季宴冷笑了一声,一口血沫喷了过去。
季景抹了抹脸,神情才彻底阴暗下来,他轻飘飘地向外面看了几眼,确定舅舅还没跟上来,这才转回了头。
“看来皇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帝王金色的面具不知何时掉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与皇帝给人印象完全不符的脸。
其实是张极俊美的脸,肤白细腻,面如冠玉,风采绝佳,只是更像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难以服众,不然皇帝也不会费劲心思将它遮住不见天日。
季景厌恶地看着这张脸。
他想起今日见到舅舅时他不小心露出的布满吻痕的脖颈,想起自己那时瞧见的两人亲密的拥吻,想起舅舅那句不要杀他的细细叮嘱,就觉得心中如刀割般绞痛。
那是我的亲舅舅!我的!
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舅舅!
季景狠狠地踹向季宴的膝盖骨,力道极重,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季宴紧紧地咬住牙避免自己呻.吟出声,但季景显然不会踹一下就停脚。
极重的踢踹一下下落在本就鲜血模糊的膝盖骨上,从骨髓深处传来的极致的疼痛使人忍不住要跪地求饶。
太痛了!
季宴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摇摇晃晃站着,强烈的疼痛像针一样刺进血肤,冷汗淋漓仿佛浸在水里。
他的手臂依然被人像狗一样架着,甚至被拉开到最大方便主子的折磨,而小腿的骨头像是杵在膝盖处一般,一下一下地扎着已经稀碎的骨头渣渣,带来极致的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
他几乎难以发出任何声音,然而身前的人还在一下下重力踢踹着,那最后一点筋骨也似乎被磨碎了,他的膝盖无力地坠到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大声响。
双膝跪地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巨大的疼痛传至所有神经末梢,仿佛被巨车猛的碾过了全身一般。
季宴的眼前一片灰暗,雾蒙蒙的血色沾染了他的眼球,难以承受的痛苦使他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以比刚才还要难堪的姿势。然而他用尽全力止住了他的呻.吟。
他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依然坚定。
这使他浴血的脸有种怪异的美感,令季景痛恨的美感。
季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道:”季景,你大逆不道,杀兄夺位,如若你舅舅知道,定会……”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因为他看到了从殿门走来的青色身影。
殿内一片黑暗,隐藏了季宴的惨状,也隐藏了季景的慌乱。
而那张俊美的脸也出现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如同山间清泉的和缓声音。
“我知道。”
知道……么?
季宴的心像是被捏成了一团,他的疼痛于这时千倍万倍地涌上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巨烈的疼痛和强烈的内心重击使他意识模糊,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大殿金砖上。
季景扑了过来,有些不安地捏住楚寻声的袖子。
“舅舅我们快走吧!”他的声音略微发抖。
但楚寻声却疑惑地皱了皱眉。
怎么……没声音了?
楚寻声上前几步,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他瞳孔猛缩,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第025章 权谋文里的谋逆炮灰
(前一章节后面部分有改动, 如有阅读不顺可以再次翻一下哦)
而待楚寻声上前一步,才真正看清眼前那鲜血淋漓的可怕场景。
向来是衣冠楚楚的帝王如今却奄奄一息,狼狈地躺在地上, 鲜血已经成了结块的硬褐色, 在玄色的衣服上看不太出来,只是紧紧的贴在伤处, 有些布料还黏进破裂的地方。膝盖骨处甚至能看见骨渣, 而小腿骨头则软软地塌了下去。
楚寻声愣了半许,才问系统:“他的腿还能好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将地上轻微颤抖着的人打横抱起,带着几分轻柔地放置在了里间的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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