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自从呼延昭和方喻相继离开,面上挂着的笑意就淡了很多,颇有些坐立难安。而刚刚偶然瞥见纪云山也起身后,就更坐不住了。
“姐姐,”崔竹私下里从来对皇后都是如此称呼,阴沉着脸道,“我离开一会儿。”
“怎么了?”皇后扫视底下一圈,发现呼延昭的位子空了,隐隐有些猜测,不再阻拦:“去吧,记得在圣上归席之前回来。”
*
方喻不出所料地在桃花林里遇见呼延昭。
呼延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半低着头,将那块白玉在手里抛上抛下。听见动静,他转过头,俊美的面容立时有了笑意。
“许大人。”他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学着中原人的称呼,红眸专注地看着方喻。
方喻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看了看呼延昭,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呼延昭把那块白玉攥在手中,背在身后,故作不解问:“许大人这是何意?”
方喻长睫一撩,平静道:“我的玉佩。”
呼延昭唇边挂着的弧度忍不住更大了一些:“许大人,这似乎不是来要回东西的态度吧?”
方喻眉心蹙了一下,像是对他这句话十分不满:“我来要回被别人偷走的东西,需要用什么态度?”
呼延昭“啧”了声,摇头道:“许大人这话有失偏颇,这是你特意落下的,并不是本王偷的。”
他加重语气,强调了其中的“特意”二字。
“本王应你之约,借这块玉佩来到此处。”呼延昭嗓音微沉,似是有点难过:“结果许大人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方喻挑眉:“我特意留给你的?”
“不是吗?”呼延昭往前走了两步,道:“如果不是,许大人又为何会轻易跟我到此处来?”
突厥人身量极高,呼延昭离得近了,就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方喻轻轻抬了下眼,没有动,淡声说:“我只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呼延昭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掌心里就躺着那枚洁白晶莹的玉佩。
但在方喻伸手要去拿的时候,呼延昭却忽然收了掌,虚虚捏住了方喻的指尖,是个亲昵又不显冒犯的姿态。
“许公子,”呼延昭换了称呼,慢慢道,“听说中原人以玉相赠,都是定情之意。”
“那晚本王扬言要追求你,”他语气笃定,“你也并没有拒绝。”
“许公子,”呼延昭仿佛不明白地皱起眉,“如今你应约前来,却又冷脸拒本王于千里之外。本王……实在猜不透你心中所想,还是说,中原人都是如此情绪多变,令人琢磨不透?”
方喻被他捏住了手指,也没急着抽出来,悠悠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呼延昭凝视着那双浓蜜似的眸子——似含情又无情,很轻地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素来如此,”方喻不以为然说,“那夜里看你顺眼了,便待你要好一些。现下不耐烦了,就不想再与你说话。”
他指上微用了点力,挣开呼延昭的束缚,把他掌心里那块玉佩取走。
“不要自作多情。”方喻道。
白皙指尖轻描淡写划过掌纹,呼延昭觉得有点痒,下意识收了收手,却没能抓住什么东西。
突厥青年低头看着对面的美人,摇摇头,一头桀骜的卷发也跟着晃了晃,发出了第一句真情实意的感叹:“许公子真是没有心。”
他原本只是顺着崔竹的意思,为了共谋的大事,与这个名叫许容的七品小官见个面,最好还能结交一二,如今却真有几分食髓知味的滋味。
若说之前的话假意多过真心,现在呼延昭反被激起了好胜心,对面前这个猜不透的美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呼延昭心想,中原有句古话说得好。
叫什么……蒙着面纱瞧不清样貌的美人才最让人心痒难耐?
呼延昭突然觉得方喻是故意给他设下了陷阱。就像他动机不纯一样,方喻也同样心怀目的。
但……呼延昭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想。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第58章 新科探花郎
断袖的癖好
方喻拿了玉佩转身没走两步, 就瞥见旁边桃花树旁转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纪云山手握剑柄,面沉如水地盯着方喻看,黑眸里神色森森, 看上去不知道在树边上站了多久。
方喻思索了一下, 觉得本来依纪云山的性子, 是不会干出躲在树后面偷听这种事情的, 由此想来,如果刚刚他站在那边, 呼延昭应该已经看见了。
方喻转眸去看, 果然, 呼延昭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还朝纪云山礼貌地点了点头, 说:“纪将军,久仰。”
纪云山黑着脸,大步走过来,握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语气冷得像是寒冰,看也不看呼延昭一眼, 只盯着方喻道:“你在做什么?”
私自离宴和突厥王室见面,见面就见面还拉拉扯扯,纪云山全程围观了下来,被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是他料错了,许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方喻在纪云山利刃般的目光扫视下,云淡风轻地举起手里的玉佩, 道:“拿东西。”
纪云山皱眉, 明显不信:“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那里?”
呼延昭在一旁, 忽然出声:“这是许大人留给本王的白玉, 本王借此机会与许大人叙叙旧而已。”
“叙旧。”纪云山冷笑了一声:“许容,你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
方喻没想到纪云山会出现在这里,属实有些意外,斟酌着道:“没几天。”
呼延昭看看方喻,又看看纪云山,锐利的红眸眯了一眯,开口说:“虽然没几天,但本王和许公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方喻抬了抬睫,对呼延昭故意显摆的汉话和成语:“……”
纪云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忽然又见呼延昭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本王还对许公子心有好感,希望纪将军见谅,实在是情难自禁。”
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纪云山的脸色越发难看:“你……”
他记得,许容是个断袖。
“……”纪云山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许容并不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与突厥人结交,或许只是——
单纯看上了呼延昭这张脸。
纪云山沉默许久,开始自我消化这个可能性。
他原以为……原以为许容被崔竹迷惑,对突厥存了故意拉拢的心态。抑或是突厥人许了什么好处,许容便巴巴贴过去迎合。
这样在纪云山看来,与那群软骨头的叛国贼没两样。他会与许容绝交,从此两人便是政敌,而他纪云山从不对政敌心慈手软。
但如果……
纪云山握着剑站在桃花林里,俊秀面容上冷冰冰的,实则内心凌乱。
如果许容是因为断袖的癖好,才接近呼延昭,目前两个人还未能发展出什么实际的举动,自己又该不该当即与许容划清界限,还是要劝说他呼延昭实非良配,让他换个男人再断袖?
如果涉及家国大义,纪云山有决不退让的原则,即便是面对情谊深重的许家和从小一起长大的许容,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一旦牵连到感情,纪云山就理不清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冷声道:“许容,我不会允许你和突厥人在一起。”
方喻还没出声,呼延昭率先开了口,笑意挂在五官深邃的脸庞上:“纪将军,敢问你是许公子的什么人,有资格管束他?”
纪云山淡淡道:“我是许容的义兄。”
方喻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从许纪两家的情谊来讲,确实可以称纪云山一声兄长。
“义兄又如何?”呼延昭汉话说得好,但难以理解这种中原人弯弯绕绕的关系,索性问。
纪云山的目光掠过方喻身上,语气平静:“长兄如父,我自然有权管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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