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激动之际,竟都没注意到,宋祁越已然入亭。
负手驻足,宋祁越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现下去满庭楼吧!”
这声音落下的时候,倒把宋泠吓的一颤,脸上笑意连忙敛了回去,生怕被伯父嫌弃自己丢脸。
结果再抬头却发现,宋祁越自始至终,都没往他这看过!
宋泠忽而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岑盛元从宋祁越的身后走了出来。
“满庭楼应当要提前定位子的吧?”小包子讪讪开口,“若无预定,饶是我去了,都不得入大厅的。”
宋祁越:“无事,我昨日已经定了位子,直接过去就好。”
众监生得了这话,顿时雀跃起来。
当即便也顾不得,适才还没讨论完的讲义,开开心心的同行吃饭去了。
宋泠无奈,只得将话咽了回去,也连忙跟上。
-
此时的皇城,御书房内。
文宣帝正伏在桌案前,批注着今日的奏折,揉捏眉心颇为烦躁。
屋内非常安静。
四脚瑞兽香炉中燃着檀香,几处雕窗旁边都置满了冰盆。
帷幔随风轻扬,宫婢们坐在屋内各处,素手罗扇轻摇,便将清心凉爽之气都送向了主位。
文宣帝烦躁的心情缓和,但眉头却仍是紧蹙不松。
宫婢们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将动作放的轻了又轻,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正烦躁的官家。
那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片刻后,总管太监便低身入室,给文宣帝端来了一盏凉茶。
“官家喝口凉茶。今日天气闷躁,不若去采莲池消消暑?”
主管太监低着声音,并未问文宣帝因何愁闷,只是接着说道:“适才老奴还听说,那国子祭酒宋祁越,今日也领着崇志堂的监生们,去芳鹿苑游玩纳凉了呢。”
听到这话时,文宣帝笔下微顿。
大靖王朝开国至今,还从未有祭酒领监生出去游玩的先例,宋祁越这般做法,难道是受了贿赂?
他落笔,饮了口凉茶,随即问:“可探清因何出行了吗?”
主管太监既提及此事,自然是已经将其了解清楚了,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始末,都说与了文宣帝听。
“为了共同确认,芳鹿苑有没有狐妖?哈哈哈哈……”
文宣帝听到此处时,没忍住大笑出了声,眉间阴霾也一扫而尽。
他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说道:“这宋卿,往日朕只知他是个老顽固,没成想还有这般心思活络的时候!”
“此法子既未让秦阿四热情受损,也未让岑小郎君心中不快,妙哉!”
主管太监也跟着笑,说道:“是呢,而且今日出游的一切银钱,都是安禄府出的,想来是真的想让那些孩子们,好好的放松一日吧。”
他说着又拿出一张宣纸,上面书写了十数首诗词。
“这都是监生们沿路所赋。”他将纸递给文宣帝,“奴才看不懂,但也能知道,这群监生们确实是开心的。”
文宣帝见状眸中微亮,一一读过后更是赞不绝口。
这十数首赋诗风格完全不相同。
有批判的、有豪言壮志的、有喜悦国泰民安的……
最主要的是,其中居然还掺杂了一首,专门言说今日出行感受的,非常有意思的打油诗!
文宣帝简直笑的不行。
最近朝中党争四起,他烦躁不堪,已经许久未能这般快活的笑过了,连眼角都染上了泪水。
笑声朗朗,传遍御书房。
主管太监见状轻呼一口气,连下面的那群宫婢们,也终于敢放松了些。
笑够了,文宣帝的目光又落回折子上时,眸中便闪过了一丝不悦。
微顿片刻,他合上奏折,起身笑言:“走吧,出去走走,朕也要做首打油诗出来!”
-
御街,满庭楼。
此时正值午膳之际,楼内大厅已经人满为患,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而在大厅右侧,则有一群人最为瞩目。
他们年龄各异、衣着不同、身份有差,但却仍能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看起来似乎都是些知书明理之人。
这般性子高傲的文人墨客,能尽数聚在这烟火之地,可谓少见。
但若说这其中哪位最瞩目?
自然便是坐在东侧主位上,模样俊秀娇逸不凡,身着最朴素的烟青色锦缎常服,却顿显典则俊雅的那位男子了。
只单远远的瞧上一眼,那气质便叫人移不开眼。
而这位最惹眼的男子不是别人,便是刚刚领着众监生来吃午膳的宋祁越。
现下的他其实稍有无奈。
这群孩子们居然连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忘了接着在芳鹿苑时讨论过的讲义,继续七嘴八舌的说道说道。
他被吵的头疼,只得落筷。
随即目光幽幽的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宋泠和岑盛元。
此时这两个同龄人,似乎终于有了共同话题,竟一改之前的尴尬氛围了。
小包子看似老成,其实是个话痨,止不住的与宋泠分享趣事。
而宋泠则是看似冷漠,实际内心终究还是个孩子,对小包子所言自然充满了兴致。
两人相见恨晚,聊得火热。
见状,宋祁越则敛回了眸光,摩挲着指节上的老茧,嘴角也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果然带宋泠同行,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而众监生也边吃边谈,却全然未能注意到,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正有一个小厮,鬼鬼祟祟的朝他们这头望着。
宋祁越倒是用眸光瞧见了。
他佯装不知,见那小厮踉跄的跑回二楼,这才抿唇施施然起身。
“我有些事要处理,你照顾好他们,我很快回来。”他朝宋泠撇下这句话,便踱步离开了。
将将踏至二楼,大厅的喧哗之声,顿时减了半数。
满庭楼的雅间很是讲究。
廊壁上均是昂贵的文人墨画,幽幽清曲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娴静雅致的水木香升腾而起,教人顿觉心中舒畅。
“客官,您有雅间的预定吗?”巡视的小倌见有人上楼,连忙上前问着。
宋祁越神色未改,拿出自己的祭酒腰牌,淡声冷言:“国子学有监生来此处寻欢作乐,我作为祭酒需得确认一番,你莫声张便可。”
小倌见多识广,自然识得品阶腰牌,登时便不敢多说,放他进了二楼。
宋祁越颔首,随即待到小倌离开后,便循着适才那小厮慌乱的脚步声,神态淡然的及近了天字壹号阁。
许是隔音太好,门内声音并不大。
但宋祁越五感灵敏,还是将里头说了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爷,我真是亲眼所见,那坐着的人就是宋祁越!”
门内顿时响起茶盏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陆瑾聪的喊声传来,因激动都有些破了音:“什么?宋祁越!”
中气可谓十足,令人振聋发聩。
“呦,陆小郎君,你喊这么大声作甚?怪吓人的。”
“就是,瞅瞅把我们美人都吓到了,快喝口酒压压惊~”
“宋祁越这名字……我略有耳熟,是那位初上任不久的国子祭酒吧?”
“哈哈哈哈我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前一段时日,将咱们陆小郎君暴打一顿的那位吗!”
“竟有这事?那陆小郎君可不能饶了他,咱们一同下楼去,为你找个面子回来!”
……
屋内有不少的纨绔子弟,听见那小厮回报后,便七嘴八舌的侃了起来。
陆瑾聪听着他们所言,却瞬间偃旗息鼓,落座叹气不已。
“这面子啊,小爷我暂时,是找不回来了!”
几位纨绔子弟们面面相觑,疑惑发问:“陆小郎君,此话怎说?”
陆瑾聪无奈说着:“你们也知道,我爹他总想着让我进入国子学,熬个七年八年的,总能安心谋个官职出来。”
其余几位听此附和,均是承认这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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