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收下了聘礼,婚妻也定下了,嫁衣沈家那边会送过来……”
这样的声音终于逐渐远去。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用力地睁开眼,大红的房间让他呼吸不畅。
很快他意识到并不是因为房间的布局,而是他的脖子被白绫缠绕。
他连忙把白绫取下来,摸着发疼的喉咙咳嗽了几声。
外面的门被拍得哗哗作响,女人的笑声传进来,“新娘子,新娘子,准备好了吗?”
新娘子?
这屋子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这个新娘子,指的是他?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细长秀气的眉下一双凤眼含着迷茫,这张脸长得无比漂亮精致,格外熟悉,这是他。
没错,这是他。
他是……纪姜。
“这是……我。”纪姜喃喃着,“对了,今日是我成亲的日子。”
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
他被许配给了沈家那病入膏肓的大少爷,嫁过去冲喜的。
因为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所以选择在新婚当日以白绫结束自己的命。
奇怪,他怎么可能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男子……嫁给男子冲喜,这事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排斥男子才对。
他摸了一下涂了口脂的红唇,垂眸看着指尖的那一点红。
“新娘子,快出来了!”媒婆又拍门,“要不然得误了吉时了。”
纪姜拿起一旁的红盖头,摸了摸头上的凤冠,完全……完全把他当做女孩子来对待了,那沈家大少爷,知道他是男人吗?
嫁过去之后……
纪姜轻轻抿了抿唇,打开门。
外面等着的人打眼一看,连连称赞,“新娘子的确漂亮,快快把盖头盖上,可不能让别人见到了,这盖头啊,必须得夫君才能取。”
纪姜听话地盖上盖头,面前一片模糊,那媒婆扶着他的手,把他送上了花轿。
他坐在花轿里,脑子都是混乱的。
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新娘子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与你说的吗?嫁进沈家之后,千万不要招惹沈家那位小霸王。”媒婆还在喜轿外面喋喋不休。
纪姜捏着手中的喜帕,声音很轻,“我记得的。”
沈家那位小霸王,不懂长幼尊卑,脾气糟糕,沈家没有人管得住他。
纪姜当然不会去招惹这样的对象。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轿子停了。
有人撩开了轿帘,外面伸进来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看着却很有力量,不太像久病之人的手。
“夫人。”外面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带着一股虚弱的气息,“下轿吧。”
虽然重病,却也爱舞刀弄枪,所以不算稀奇。
纪姜握住了那只手。
对方贴心地扶着他下车,一路引着他上台阶。
“夫人,小心火盆。”沈大少的声音温柔。
要跨火盆。
纪姜握着那只手的力道紧了紧,从火盆上跨过去。
好安静啊。
安静得……不像是在办喜事。
可是纪姜看不清楚外面,他只能看到沈大少的手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这让他心底安心了些。
跨过门,耳边有了窃窃私语声和孩童的笑声。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我想看新娘子,大哥哥,我要看新娘子!”
纪姜莫名有些紧张。
沈大少脚步微顿,纪姜能听见他温和但是不容拒绝的声音,“新娘子是我的夫人,在我没有揭盖头之前,你们不能见他。”
“大哥哥好小气!”
“我也要娶新娘子!”
“别理他们。”沈大少轻声说,“放心吧,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会护着你的。”
纪姜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低低地嗯了声。
出嫁之前,家人说了,出嫁从夫,他要听夫君的话。
沈大少,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司仪站在旁边唱着号,“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沈大少扶着纪姜转身,纪姜能看到沈大少的衣摆。
“二拜高堂!”
上座似乎只有一个人,沈大少的母亲似乎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父亲在世。
“夫妻对拜——”
家里人说,拜堂的时候妻需要比夫低一头……沈大少的脑袋好像比他拜得更低,这样没关系吧?
“送入洞房。”
敲锣打鼓声欢快地响起来。
沈大少扶着纪姜回了房间。
他轻声说,“我身体不适,不便出去饮酒,你脑袋上戴着凤冠,我先把你的盖头揭了可好?”
纪姜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下,“你可知道我是男子?”
沈大少安静了片刻,轻笑一声,“自然知道。”
前厅的欢笑声传入后院,配着沈大少的笑声,让纪姜有些不好意思。
他又道,“你知道我是男子还娶我,不怕这冲喜……出问题吗?”
“我这病,不是冲喜能好的。”沈大少在纪姜旁边坐下,声音微低,“我愿意娶你。”
“你……见过我?”纪姜问。
“没见过。”沈大少笑了一下,“我听见你的名字时便想娶你。”
“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的小名。”
只是听了名字便想娶他吗?真是奇怪,他们明明都是男子,嫁娶之事却说得如此轻易。
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夫人。”沈大少的手环上纪姜的肩,身上传开的一股极淡的药味,带着点苦涩,“日后在沈家,若是见到了我弟弟沈长决,夫人切记要离他远些。”
沈长决。
纪姜抿了抿唇,“我……”
“大少爷!”外面压低了声音道,“外面出事了。”
沈大少一顿,“我先出去一趟,芽芽,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被素未谋面的夫君叫了芽芽,纪姜的耳朵有些泛红,他应了一声。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纪姜的手指轻轻地拽了一下盖头上的流苏,又松开。
必须得等夫君来取盖头。
他靠在床沿上,有些累。
昏昏欲睡之际,他听见了脚步声。
然后,门被打开了。
纪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唤道,“夫君?”
来人停顿了一下,又靠近了些,拿了玉称替纪姜取盖头。
模糊的眼前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站在一步外的男人高大英俊,剑眉入鬓,抿着唇打量着他。
纪姜喃喃,“夫君。”
沈大少道,“我为你取头上的冠。”
沈大少的声音……不太像久病的模样,和之前温润的声音有些不同。
这个年头在纪姜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他有些赧然,“我可以自己来的。”
沈大少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纪姜的手把人拉到铜镜前。
镜子里照出两个人的模样来,皆是一身喜服,看起来倒也格外登对。
沈大少垂下眼皮,动作轻柔地替纪姜把发冠取下来,然后替纪姜按摩疲惫的脖颈。
戴了一天的冠一取,纪姜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
他松了口气,看向镜子里,“夫君还会替人按摩?”
“病重之后,学会了一些。”沈长生也看向镜子里的纪姜,“现在可好些了?”
纪姜嗯了声。
他唇上还染着红,在铜镜里有些模糊。
“夫人很美。”沈大少低下头来,轻吻纪姜的耳廓,“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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