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紧迫,温冷决定先稳住觉空,拖延一阵再谈其他。
他缓缓开口:“几天前,我见过觉中法师。”
温冷边说边观察对面,只见觉空微抬起头,望向自己。温冷顿时心落了一半,只要方丈还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好。
“这些年过去,想必师兄对我成见更深了。”觉空话语中夹着叹息。
温冷摇头,“觉中法师说方丈聪明绝顶,悟性又高,且向道之心坚韧,比一众师兄弟都强,他很能理解当年师父对你的偏爱。”
觉空的脸上神色变换,温冷能清晰感到他惊讶的反应中夹杂着许多复杂情绪,这就好,他需要觉空将注意力完全从火烛上移开。
“没想到师兄对我会有如此评价。”觉空顿了顿才道:“他既说了这些,当年又何必与我争抢衣钵,堂堂梵门高僧又何至今日落魄至此。”
“因他觉得你在世俗谛上的修行有偏颇。”温冷平静地转述觉中法师的话,“他从没有反对师父领你进梵门,但他不认为你适合当灵梵寺的方丈。”
觉空听着听着忽然激动起来,“灵梵寺在我手里才从一个普通寺庙发展到今日全国数得上号的大寺,若他觉中来做这方丈,今日灵梵寺不会与师父在时有什么不同!”
温冷眼见他身体前倾,呼吸起伏,显然是忍不住争辩了两句。
温冷点头安抚觉空,同时环顾四周,“方丈,你选择了浮屠塔而不是藏经阁,是舍不得寺里那些典籍吧?当年前任方丈将衣钵传于你,看起来没有看错人?”
觉空微微一笑,“觉中师兄就从来不信师父会将衣钵传于我。”
烛火摇曳,将深夜的塔顶映照得幽暗深秘。
温冷轻问:“那么事实呢?”
空气凝结了两秒。
“他怀疑得对。”觉空抬眉望了眼温冷。
让觉空感到意外,温冷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话。
觉空很快陷入回忆中,“师兄足够了解师父,知道师父再喜爱我,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将衣钵交到我手里。但那天晚上的事是个意外。”
温冷没有出声,调整了整个身体姿态做着最好的倾听者,火烛明灭闪烁,他耐心等着觉空把事实说出来。
觉空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还是没打算说出当晚的情形,他似乎已经独自回忆了一遍,却只选择说出部分事实和结果。
“是一场纯粹的意外,是无常,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那晚……师父指着衣钵,让我护好衣钵,还留下一段法华经的释论给我,说弟子里谁能参透这段释论,谁就能找到他的遗言,成为衣钵传人。师父还特别对我说,如果我能参透,他会非常高兴。”
“那么,问题是出在那段释论上?”温冷敏锐地在觉空的话中捕捉到语焉不详的地方。
觉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温冷心下了然,循循再问:“方丈还记得那段释论说了什么?”
“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
温冷有些意外,这段话并不涉及什么深奥的义理,甚至不及温冷和觉空刚在塔林里的对答,以觉空在梵法上的修为,为什么反而会参不透呢。
觉空皱眉道:“贫僧只是还没有参透,不想让师父失望,所以暂时没有把师父留下的话告诉师兄们。贫僧只想再多一点时间,等贫僧参透了就好,这样贫僧就不是暂代衣钵,而是真正的衣钵传人了。”
因为没有参透释论,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师父的遗言,觉空无法名正言顺继承衣钵,又不甘心交出,只能选择隐瞒了。
温冷面上看不出表情,“方丈今时今日参透了吗?”
觉空停顿了下,垂头道:“没有,还没有时机。”
温冷点点头,“那,方丈就甘心这么坐化了吗?”
觉空苦笑,望向手中火烛,“贫僧的因果今日已到尽头,只有等下一世再求精进,再修正果了。”
温冷亦紧盯上那火烛,“这因果是和方丈今日要保的人有关吗?”
“是也不是。”觉空再度望向温冷,“和两位今天的到来可能更有些因果。”
温冷觉得觉空话中有话,不吝啬表现出浓厚兴趣,“哦,可否请方丈法师明示?”
觉空将火烛举到身前,烛焰似要随时滴下,温冷不得不高度紧张应对。
火光聚集照亮了觉空的面容,他幽幽道:“贫僧,出家前俗名柯成。”
温冷怔住,瞳孔微放,双眼一眨不眨望着觉空,太多信息刹时涌入脑中,他努力在震惊中维持清醒,光凭觉空今时的样貌和身形,温冷完全认不出他。
他看不到觉空脸上有丝毫作假的神态,而自己作为审讯老手,最熟悉嫌疑人全盘托出后的如释重负和随即而来的疲惫、迷茫。
眼前的觉空,脸上这些表情一一呈现,绝对真实,温冷不得不强迫自己先接受这事实假设,再想其他。
如果觉空就是柯成,那……抛开杂念,温冷意识到,首先是毒气罐的下落——
他瞬间动了,扑向觉空。
觉空似早有准备,当即将移到身前的烛火高举过头顶,“施主止步!”
温冷只能勉强停住身形,“如果你是柯成,毒气罐在哪儿?!”
“我不知道。”觉空漠然道,“什么毒气罐……”
温冷紧皱起眉头,语声严厉冰冷,“你到底是不是柯成?怎么会不知道?!”
“贫僧敢以梵祖之名起誓,贫僧就是柯成!”
“你——”温冷试图转移觉空视线,好阻止他自焚。他最要紧的是抓住眼前人将他带到警局审问,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徒劳求证。
他必须要知道毒气罐的下落。
温冷再次扑出时,觉空也动了,他手中长明灯盏倾斜,香油顷刻泼落,觉空连同整身衣物即刻着火。
温冷飞快跳开抓过一侧的帷幔,想要包覆瞬起的火焰,可惜觉空周身都是火油,势起太快,根本无法扑灭。
温冷焦急再问毒气罐,觉空干脆不再出声。
温冷扑向四面去扯开觉空近处的帷幔披挂,想阻止火势蔓延。
几个呼吸间,觉空已痛苦难抑,发出呻.吟声,人形火焰升腾起来,温冷再难以靠近半步。
温冷猛地停下身形,突然高声问:“柯成,你最后受的枪伤在哪儿?”
他已经问不出毒气罐了,至少要确认死者的身份。
“右肩。”觉空将回答当作痛苦的宣泄口,声音凄惨,他却仍勉强维持着坐姿。
温冷沉默,下意识点了点头,不再追问。那是唐泽明最后在边境追缉柯成时,双方枪战中,他留给他的。
片刻后,眼前的觉空似乎达到了某种零界点,反倒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痛苦,他重新直起了肩背。
温冷心下了然,火已经烧灼到觉空大部分的神经,让他知觉麻木了。
再往后,取决于觉空的个人意志,也许要过上一阵,也许很快,他就会陷入昏迷,彻底如朽木坍塌散尽。
“方丈,或者说,柯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温冷最后问道。
眼前的人形火焰透红,高涨。
“贫僧总觉得和施主不止一面之缘,”觉空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话语变得沙哑无力,“施……主为什么知道我中枪的地方,你……究竟是谁?”
温冷望着眼前熊熊火焰,纯净,耀眼,令人退却,渴望臣服,而身在其中者,应已身在地狱。
觉空身后的窗棂爬上了火舌,眼看立柱,木梯栏杆都将着火,烟气渐渐散出。
温冷不再犹豫,“如果你真的是柯成,那我就是——唐泽明。”
火中传来长长叹息。
“真是……因果圆满。贫僧可以去了。”
楼梯转眼已经着火,温冷将手中的帷幔大幅抖开,包裹住自己,转身向下冲去。
因楼梯上陆续滴了香油,哪怕塔身漆过防火材料,火势一旦起来,蔓延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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