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穿鞋,下床后沿寝屋缓慢走了圈打量四周。
寝屋在二楼, 书柜床榻椅子一应俱全,墙上挂有几张弓和猎刀。从窗户朝外眺望, 可以看见半个院子,以及不远处的林场。
他在屋内静静等候片刻, 未见有人上来, 便自行下楼。
步行至一楼的阶梯,看见右侧正在分摞木柴的一名老伯抬头,笑道:“公子醒了。”
林殊文不认识对方,点了点头,询问:“您是?”
“公子跟主子一样唤我义伯就好,这间院子素日里只有主子上山时住着, 我在院里看着,负责打理周遭。”
义伯打了水洗手,走进灶房开盖, 将还温着的菌蔬汤盛了碗, 放在桌上。
“山里下雨后比往时冷, 公子过来喝碗汤, 暖暖身子。”
林殊文坐在凳上, 抿唇浅笑:“多谢义伯。”
说完就乖乖捧起汤喝下。
秋后山里结出的粮物瓜果十分多,有人为栽种的, 还有野外独自生长的。
林殊文口味比较清淡, 严融之走时让义伯留份清汤, 义伯便用菌和蔬菜熬汤,味道带甜,浓郁又不腻味。
林殊文连喝两碗,神情溢出满足:“好喝。”
又问:“严融之还在林场忙么?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义伯忖道:“这个时候主子应当在山里。”
又道:“林场大多是工人,做活儿嘈闹不说,人也进进出出的,怕公子不自在。”
一听人多,林殊文立刻打消去林场的念头。
“我在屋里坐会儿就好。”
不久后雨停,林殊文又想沿院子周围的地方走一走。
因在山里,附近虽然都是林场的范围,很容易就能走回,可他并未冒然行动,而是问过义伯能不能沿四处看会儿,得到对方的答复,方才走出院子。
义伯跟到门外,林殊文道:“义伯无需跟着。”
他伸手朝周围指了指,又道:“我就在四周能看见的范围走走。”
义伯点头,笑着指向另一面:“过了这片浅树有条溪流,溪流前边有块长着花的长坡,入秋后漫山遍野都是山椿,林场几个工人带着妻子和孩子上来住,眼下花多,妇人时常带小孩到那儿采花,摘了拿回来做花糕蒸花酿。”
林殊文听完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义伯。”
******
雨后山里到处都是树叶子的气息,草甸湿润柔软,大半泛着黄。
一袭圆领青袍的少年沿院子右边走了走,又转去左边的浅林。
就如义伯所言,步行百余步就穿过浅林,眼前出现一条臂宽左右的溪流。下过雨,溪水涨高不少,却依然清澈无比,能看见水底下的石子。
他走近溪流仰眸远望,入眼的便是一片色彩绚丽的山椿。
林殊文不禁喃喃感叹,越过溪流,朝生长着许多山椿花的长坡走去。
山坡缓且长,步行过去并不困难。
林殊文很快走到坡下,他喜悦地抬起胳膊,用手指接住一朵山椿。
片刻,前方传来孩子嬉闹的叫声,林殊文闻声而望,只见四名孩子手上拎着竹篮边笑边跑。
孩子们瞧见他,不由停下,好奇问:“你是谁呀?”
林殊文面对孩子还算自在,想了想,道:“我同严爷一块上山的。”
小孩们纷纷“哦”一声,异口同声道:“我们从未见过地主爷身边有像你这样好看的人。”
林殊文解释:“我、我同他今年才认识。”
孩子们不疑有他:“原来如此。”
他们热情地向林殊文展示竹篮里的山椿花。
“我们听阿娘的吩咐等雨停过来采花,明日要做花糕吃,还能用来做药。”
又问:“小哥哥你要随我们一块采么?”
于是林殊文跟着几个孩子沿着矮破采花,他没有竹篮,小孩就摘了片很大的树叶子让他包着花拿好。
他蹲在溪流边洗手,与孩子们道别。
目送小孩子往林场的方向走远,不久后,林殊文听到一阵微弱的嘶鸣。他顺着声音的源头,怀里抱着一兜的山椿花靠近。
拨开草丛,居然是只受伤的猫。
猫的腿露出白骨,正在渗血,看起来很是污秽惨重。
它摇摇晃晃支起身子,又因外伤跌倒。
林殊文站在原地未动,呼吸都放轻了。原本抱有些微惧怕,可见它无法走动,遂定了定神,打量起来。
这只猫和往日见过的猫都不同,呈淡褐色,身上有铜钱似的斑纹,体型纤细矫健,腿长,尽管受伤,看起来仍野性十足。
林殊文观察到它伤口渗出的血开始凝固,皮毛也打结了,便转身往溪流的方向走,摘了片叶子,卷在手上接水。
他继续回到草丛边,找了几块石头围城圈,把盛水的树叶放在上面。
望着对自己发出低低嘶鸣的猫,林殊文道:“喝吧。”
他背过身走出几步远,猫仍盯着他,一会儿才探出脑袋去舔树叶上的水。
见状,林殊文松了口气。他不知晓草药的效用,帮不了猫,等它喝水后只能离开。
返回至浅林,林殊文侧目,看着步行蹒跚的猫隔着段距离跟在身后,渐渐停下。
猫慢慢走到他腿边,用脑袋往他的脚踝轻轻一蹭。
林殊文道:“你是想让我救你么?”
少年蹲下,轻声商量:“但你不许咬我,我怕疼,也不要抓我。”
像是商量好了,林殊文迟疑地伸手,在铜钱猫的脑门上轻微一摸,猫没有咬他挠他,不由一笑。
“我住的院子就在前边,你跟我来吧。”
义伯在门外看见少年怀里抱着用叶子装的山椿花走近,身侧还跟了一只腿见白骨一瘸一拐走路的钱猫。
钱猫野性重,义伯诧异:“这是?”
林殊文解释:“这只猫腿上有伤,我在林子瞧见给它喂了些水,之后就随我回来了。”
林殊文放下山椿花,蹲下摸了摸猫的脑袋。
“义伯,它的腿能治么?”
义伯道:“林场有大夫,若想给钱猫治伤,我去叫大夫过来。”
林殊文喜道:“那就麻烦义伯了。”
义伯笑呵呵地摆手,很快去林场把大夫找来。
常年在山上的大夫应对山兽致使的外伤得心应手,他道:“这只钱猫的腿被深山里置放的,专门用来捕猎的兽夹伤到,能留下一命已是不易。”
又道:“给它稍微清理伤口敷些药粉,至于腿能不能长好,长好后是不是瘸了,就看它的造化。”
大夫替钱猫洒外伤药,啧啧叹道:“所幸已经入秋,时节慢慢冷了下来。若往前推些日子,那么热的天,它这条腿已经烂了。”
钱猫喉咙压着低鸣,可这会儿似乎知晓自己得救,且脑门上有只柔软的手抚摸,便没有胡乱咬人。
未到傍晚,天色却愈发阴沉,又下起了雨,势头比午时还大。
严融之打伞走回院子,甫一进门,看见坐在墙角的少年,低声唤:“殊文。”
林殊文回头,眸子浮着笑很快迎上。
“严融之。”
“外头雨势大,今日不回去。”严融之掌心沿少年的侧脸抚了抚。
林殊文点头:“好。”
他牵起男人手指,带到凳子前,指着蜷在墙角筐里的钱猫,道:“这只钱猫被捕兽夹弄伤了腿。”
又问:“严融之,我可以救它么?”
钱猫警惕地抬头,林殊文道:“这是我……”
他语气含着羞赧:“我的相公,你也不许咬他。”
林殊文仰头望着人,严融之开口:“钱猫野性重,你想救它就留下,若它伤了人,就不许再留。”
林殊文乖乖点头:“嗯。”
他抱住男人手臂:“严融之,你真好。”
像只温顺小猫一样的少年,救下一只野性十足极易攻击人的钱猫,委实令人哑然惊叹。
许是林殊文气性太纯良柔和,钱猫的确收敛了野性,由着少年摸脑袋,蜷着身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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