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向导露出烦恼又不耐烦的神色。
“可是,”停灯轻飘飘地说:“只是个临时结合吧。”
程历脸上好孩子的笑消失了一瞬间,很快笑得更开心了,语气里满不在乎:“这样也很好啊,为了可以一直保留结合的印记,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温一次结合。一次一次地覆盖,一次一次地……”
直到皇兄印记的气息被彻底淡去。
后面一句话,程历没有说出来。
停灯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看着任务面板上忽上忽下的好感度,敷衍道:“看你表现。”
紧接着程历那排的好感度一下子就窜了上去。
果然年纪小就是患得患失喜怒无常,他不说话就降好感,他给一点回应,好感就快满了。
停灯把枕头垫高点,靠坐着认真思考起来。
这种性格不稳定的家伙,要是被发现他有三个好感度条,大概会出现一些流血事件。
而沉浸在被给了回复的欢喜之中的程历,并未发现向导神色的古怪,他眼睛亮得有些吓人,像是深夜密林中盯住猎物的狩猎者,但是却又伪装出和树木无异的温良无害,他轻声说:“真好。”
停灯有些疑惑地看他。
他又说了一遍:“很好,停灯。这样很好。”
莫名地,猫猫后颈一凉。
之后的三天,程历始终没有提出放他离开。
停灯每次试图提起,都被程历轻描淡写地笑着转移了话题。
第三天早晨,停灯醒得很早。他摸了摸脖颈上的齿痕。凑在旁边沉睡中的黑发脑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永远不拉开的窗帘,昏昏暗暗的室内。
必须要谈谈了。猫猫暗自握拳下定决心。
程历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幽绿色的瞳孔沉沉得发黑,安静时像夜色中捕食者的竖瞳。
但是当看到停灯懒洋洋靠在枕头上,躺在旁边,程历神色温和了许多。
“怎么醒得这么早。”他用鼻尖蹭蹭停灯的脸颊,嗅到发间淡得快闻不到的杨梅酒味,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下。
停灯嫌弃地单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只好摆烂随便他:“这里是你的私人住宅吗?”
程历听停灯又提起这个,眼底笑意浅淡了。
他故意装作没有听懂,悠悠地说:“是我们的家。”
停灯单刀直入:“就算是结合也没有一直待在一起的道理,今天我要离开。”
程历没说话,只是起身穿衣服。哨兵虽然年少,但是优越的天赋令他轻松拥有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些微的光线里,他随意穿上衣服,薄薄的肌肉线条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散漫闲适中透出猎食者的从容倨傲。
程历走进洗漱间里去洗漱。
水声里,停灯看着窗户发呆。
有只蝴蝶贴到了窗户上,翅膀轻轻颤抖着。停灯专注地看着,这一点点小小的生活变化也成为了他最近的乐趣。直到那只蝴蝶突然从窗户坠了下去。
停灯连忙坐起身,跑到了窗户旁边,却看到那只蝴蝶刚好掉在窗台上,还在颤栗,但怎么也飞不起来。
“今天有个皇室会议,”程历的声音朦朦胧胧从雾玻璃门里传出来,
很快,程历推开门走出来,拿着一条毛巾擦脸:“等我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
少年的眼睛干净真诚,看不出一点点说谎的痕迹,里面满是患得患失的爱意,令人不忍心拒绝这小小的要求。
他说完,看到停灯要开窗户,一个掠身就抓住了停灯的手腕。
“好不好?”他追问停灯,没让停灯的手碰到窗户。
停灯心道难道他有拒绝的权利,但依然露出礼节性的笑容:“有只蝴蝶掉下去了。”
程历顺着停灯的视线,投下去一瞥,神色冷静淡然,不甚在意:“哦,因为我在窗户上准备了一些药。它没死吧,不过没救了。”
停灯听着听着,忽然觉出不对劲:“你在自己家里下毒?”
程历别开了身体,背对着停灯,用力地低头擦脸。
停灯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开玩笑:“总不能是防着我开窗户吧?”
“……”
停灯突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程历身体明显一僵。
停灯张了张口,又闭上。好半晌,才说:“你这是犯罪。”
程历不置可否,只是转而解释:“只是让人暂时睡一会儿的药……蝴蝶太小了,才会出事。对人类并没有什么危害。我不会伤害你。”
停灯被他的神奇逻辑惊呆了:“你有什么权力,用这样的方法,强迫我留在这里?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程历又不说话了。
背着身体,停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过了会儿,程历有些伤心和不解似的开口:“可是你已经是我的向导了。”
停灯终于把压在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但我们的结合并不合法。只是结合热之下的应急措施。我不是你的向导。白塔会在你二十三岁这年给你匹配第一个向导。”
“不是今天,不是几天前,不是现在。现在的你,法律上并未拥有匹配向导的资格和权利。”
程历被他说得呆住了,一时间少年不知道怎么反驳,又是生气又是恼火,颇有些无能狂怒地瞪着他,就好像被喜欢的女孩子撕碎了写了一夜的情书,除了尴尬伤心,眼底还有掩藏得极深的自卑。
如果像皇兄一样……一样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就被立储,和停灯年纪相仿,一同成长,一同从刚分化的彷徨到步入战场的坚毅。
现在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底气,请求他留下来。
程历下意识想说你凭什么这么说,可是脱口而出却变成:“你,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紧接着,他控制不住自己又追上一句:“你不能试一下喜欢我吗?”
如果这是战场,这两句话,和缴械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向导侧开脸,银白色的发丝顺着微微晃,他无动于衷地说:“如果今天你不让我走,我会想一些办法让向导协会联系到我的。”
程历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每个向导在分化那年,会分别留一瓶向导素,留在向导协会和白塔。留在白塔的用于匹配合适的哨兵。
留在向导协会的,则是在向导生命受到威胁时,通过向导素的气息吸引力,找到他。
并将威胁他的人,绳之以法。
程历冷漠地道:“那你就把我送进监狱好了。”
*
这阵子,大公之子的焦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疯一样到处找停灯,可是翻遍了整个首都,甚至带着兵闯入公爵府和五皇子府,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停灯的一丝踪迹。
时望心里无比怀疑五皇子程顾,他知道马场那天,停灯就是跟着程顾单独离开。
只是苦无证据,时望只能咬牙暗中针对程顾下手。
这段时间,时望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意。他的确爱上了停灯。也许从那个借火的深夜里,也许是在学院检测那天,也许是在某个并肩站立的瞬间。
他不敢承认,只是怕停灯很可能对他无意。
可是停灯的失踪像是白炽灯,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包括他死死攥紧不肯泄露分毫的爱恋,都被赤/裸/裸摊开在整个首都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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