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诺帝国的皇城之中。
老兵们合唱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千叶莓在雪地上盛开,歌声也到达了一个顶峰。
他们不知道江醒的身体状况,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壮观。
千叶莓花从雪中生长而出,开满整个山头。
就像是一团足以融化寒冬的温暖的火焰。
“爸爸,这是什么歌呀?”
穿着小棉袄的小姑娘拉着爸爸的手,抬头问道。
她面色红润,带着棉手套,踩着崭新的小棉鞋。
如果江醒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初那个问他会不会捡小猫去吃的小孩。
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这首歌叫《去西西塞尔》,当年我们所有人都会唱。”
“可是我不会唱呀。”小姑娘歪着头,一脸不解。
中年男人眼神复杂:“那是因为……大家都刻意忘了以前。”
沉溺于表面的和平,纸醉金迷的作风从莱诺帝国的上层一直传到底层。
在贵族们的刻意引导下,人们早已忘记了曾经残酷的战事。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向正在直播的大屏幕。
她要不要告诉爸爸,大屏幕上这个很厉害的法师大人就是之前给她金币的人呢?
皇城的歌声一直传到了外城。
“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歌声。”
“皇城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派对?”
“不对,你们仔细听。”
随着歌声渐渐变大,平民窟的人也逐渐听清了歌词。
“亲爱的姑娘,我将要去远征
去到那西西塞尔,去到那无边的朔风与深雪
……”
“这是……”一个苍老的妇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又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是江醒冕下。”
“冕下大人……”
“我将随着风 再看一眼我的国家……”
江醒作为从平民中走出的英雄,在平民中一向很有号召力,几乎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也是因此,他在战争结束后就遭到了贵族们的忌惮,不断被打压。
贵族们将所有记录了战争的书都设为禁书,禁止学校教授任何与当年的战争有关的课程。
他们还在皇城中散布关于他的谣言,说他生性残暴,奇丑无比,说他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在江醒隐居的那四年,皇城中的贵族不断将他妖魔化,力求毁灭江醒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江醒自然也知道这些事。
只是他生性骄傲,从来不屑于解释。
于是,谣言甚嚣尘上,皇城中的人基本上都对江醒带有畏惧和排斥的心思。
但是外城的人们不一样。
他们大都穷困潦倒,交不起天价的入城费,只能在外城贫困度日。
贵族们曾试着在外城故技重施传播谣言,但是遭到了人们的强烈反驳。
加之外城的人们在帝国贵族眼中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贵族们也就没有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
贱民嘛,如果有动乱的话直接派军队镇压就行了。
反正外城的贱民也没有发言说话的权力。
——没错,外城的居民没有任何投票权。
所谓的“国民大审判”,只针对皇城内的居民开放。
而外城的居民连水镜卷轴都买不起,根本无法参与国民大审判。
贫民窟的人在短暂的激动之后又重新低沉下来。
“唉……也不知道冕下现在怎么样……”
“可恶的帝国贵族,要是我有投票权,肯定不会选择让冕下上审判庭!”
“大家别着急,皇城里突然唱起这首歌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开始站起来的老妇人安慰着众人。
“我们可以等约翰和老查理明天来的时候问问他们。”
“说的也是。”有人附和道。
“说起来,究竟是谁这么好心,让约翰和老查理这两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天天给我们送物资?”
贫民窟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此时此刻,他们都下意识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
皇城的贵族们被广场上的歌声惊扰了美梦。
他们从柔软的大床上爬起,从皇宫居高临下,看见皇城的大街小巷都灯火通明。
老兵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
他们点起了魔法灯,唱着曾经的战歌,在皇城中游行,
为他们曾经战死沙场的亲人,也为了他们昔日的守护神。
白色的光点串联成海。
明明此时的江醒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但贵族们都好像透过灯海看见了那位法神。
年少成名,六年征战。
西西塞尔的朔风无法埋没,流言蜚语无法玷污。
他起身,抖落尘土。
仍是众生信仰。
贵族们都慌了神。
“快!!派军队去把所有唱歌的人都抓起来!!!”
“点灯的也不要放过!”
皇城的军队迅速聚集起来,在大街上逮捕唱歌的人。
原本自发组织的魔法灯游行队陷入了混乱。
有的人丢下灯匆匆逃跑,也有人愤怒地与皇城卫队争吵打架。
“啪嗒。”
一盏魔法灯落到地上摔碎。
碎片四散开来。
紧接着,一个提灯的青年就被皇城卫队摁在了魔法灯的碎片上殴打,身上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卫队打人了!!!”
“杀人了!!”
人们惊恐地散开,但还有部分没能及时逃跑的人被卫队抓住,扣上手铐带走。
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火,整个皇城漆黑一片。
在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窥视着。
他们是皇城中的普通人,曾经无比厌恶江醒,也不懂得这首歌的意义。
但他们看到他们的亲友被卫队抓走,看到邻家的孩子被卫队殴打至死。
皇城暗下来了,但有些人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那都是愤怒的光亮。
.
帝国边疆。
马车继续开往西西塞尔,克莱尔抱着重剑在自己的车上假寐。
他的精神紧绷,不敢放松,生怕夜晚又遭到教会袭击。
刚才路过的小村子尚且还在帝国境内,居然就已经被教会完全控制。
那么真正的边疆恐怕早已沦为教会的地盘。
想到这里,克莱尔一阵后悔。
他成为皇储后就一直在和腐败的旧贵族们斗智斗勇,自以为自己是在为民众们谋利益。
其实他是被皇宫中的勾心斗角绊住了脚。
他一直没有机会出皇城,不知道帝国的边境已悄无声息地沦陷。
边疆的平民们早就失去了生命,而他还在为自己的一点政绩自满自大。
“砰——”
风雪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就像是有重物突然落到了地上。
声音是从江醒的马车那里传来的。
克莱尔想到江醒的身体状况,担心是他出了什么事,迅速站起身来。
他推开自己的车门,来到江醒的马车前,试探着敲了敲门。
“冕下,您发生了什么事吗?”
“……喵。”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细微的猫叫。
克莱尔皱眉。
就在他要继续敲门的下一秒,江醒马车的门开了。
但出来的不是江醒,而是江醒养的那只小黑猫。
小黑猫笨拙地咬住克莱尔的裤脚,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里走。
克莱尔跟着小猫走到车内,还没来得及打量车里的布置,就看见了躺在马车正中央的江醒。
江醒大概是从马车的床上滚了下来,此时睡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他的下巴尖上还有点未擦干净的血迹。
“江醒冕下?!”
克莱尔快步上前,想要去摸江醒的脉搏,却在碰到江醒的手腕时被他身上滚烫的热度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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