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圣尊而言,只是朝生蜉蝣。
或许是最近书看多了,江潭落总觉得来人世一趟总要留点痕迹,如若有可能,他想要死后仍被郁照尘深深地记着……这样才不枉活上一遭。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有些贪心,贪心到想要郁照尘永远都记得自己。
稍微恢复一点力气后,江潭落自己端起药碗,认认真真地喝了下去,一滴也没有浪费。
江潭落活动不大方便,身上没有什么劲,端起药碗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郁书愁没有给他递水或蜜饯,江潭落竟也忍着不说苦。
看到他明明被苦到却不说的样子,郁书愁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竟轻轻地向上扬了一下。
而就在郁书愁心情最好的时候,他却从江潭落口中听到了几个最讨厌的词。
“不知道圣尊大人在做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郁书愁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将药碗接了过去。
“江潭落还记得我从前给你说过的吗?离圣尊远一点为妙,”郁书愁沉声补充道,“他和你想的不一样。”
“什,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江潭落被郁照尘盯得紧张了起来。
小郁终于忍不住了,江潭落激动道,上次他没有说后面这一句。
系统则忽然插播:郁照尘马上过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睡了七天,江潭落正好想找点新的事情做。
郁书愁没有回话,而江潭落则忽然疏离了起来:“书愁圣君,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天帝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江潭落攥紧了拳,忍不住反驳:“圣尊大人霁月光风——”
“霁月光风?”郁书愁又打断了他,“你真是冥顽不化,当心有一天,怎么死在他手上都不知道。”
虽然没什么深交,但两人好歹认识了一段时间,江潭落早意识到,郁书愁虽然说话难听了一点,可人并不坏。他努力压下怒火,心平气和道:“书愁圣君,您与圣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飞光殿侧殿外,身着白金色法衣的郁照尘走到了门边。
他听到了殿内的声音,但只笑了一下,便缓缓站定于此。郁照尘并没有打断郁书愁的意思,相反他也好整以暇地听了下去。
“误会?”郁书愁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他忽然冷笑了一下,“对他有误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你为什么这么说?有证据吗?”江潭落也较真起来。
《浊铩》里郁书愁出场时,就知道天帝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书里却没有说,他是为什么做下如此判断的。
江潭落对这段隐藏剧情非常好奇。
郁书愁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问我证据?”
他抬手从芥子空间内拿出了一盏灯来。
“……这是什么?”
“我母后的灵魄。”
“帝后?!”这一回,江潭落是真的被惊到了。
“她在仙庭浩劫中魂飞魄散,不过幸得一缕灵魄附在了法器上,”郁书愁的语气非常平静,“你想让我把它放出来吗?”
殿外的郁照尘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他还真不知道帝后还留下了这个东西。
按理来说,郁照尘应该打断郁书愁,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郁照尘垂眸旋转着手上的骨戒,不疾不徐。
他想,是时候让江潭落爱上“郁照尘”而非“天帝”了。
“……它?”江潭落有些不懂郁书愁的意思。
这一次郁书愁不再犹豫,他用灵力点亮了那盏魂灯。
下一刻,帝后残存的灵魄化作幽火闪烁起来。
不过刹那间,整座飞光殿都被帝后死前那深深的情绪所笼罩。
江潭落的身体,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冷得颤抖了起来。接着那陌生的、属于帝后的情绪便将他紧紧裹挟——
是浓浓的、无法化解的对郁照尘的恐惧与仇恨。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少年模样的郁照尘手持长剑,微笑着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接着,寒光乍破。
“看到了吗?”郁书愁冷冷地说,“他杀了帝后,杀了半个仙庭的人。”
“咳咳咳……你……”江潭落被煞气逼得咳了起来,“你就凭这一点恐惧,便认定了是圣尊做的?”
“可——”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不信我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飞光殿外,郁照尘手指不由一顿,轻旋骨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第7章 不祥之物(一)
郁书愁被江潭落的话气了个半死,他沉默半晌,怒极反笑:“那你就一意孤行下去吧。”
语毕,直接带着魂灯,消失在了江潭落的眼前。
飞光殿内,残留的煞气还未消散,江潭落一手捂着唇,一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疯狂咳了起来。
他胸肺处如蚂蚁攀爬般酥痒,只能用力咳,尝试着以痛来抵压这种感觉。下一息,江潭落的嘴里,冒出了一股铁腥味。
“潭落,潭落喝水,”江潭落的耳边传来了郁照尘略显焦急的声音,“把血吐出来,不要咽。”
昏沉间江潭落照着郁照尘的话做了起来。
等喉间酥痒的感觉消失,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靠在了郁照尘的肩上,而天帝的手中,还端着一杯温水。
房间里属于帝后的恐惧情绪还未消失,江潭落不由一阵恍惚。
而就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江潭落看到,郁照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他看着自己,平静又温缓地说:“潭落,刚才郁书愁说的话,都是真的。”
“仙庭浩劫,那一百八十二个神仙,包括上任天帝与帝后,都是我杀的。”
“你不怕么,潭落?”
郁照尘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平静。
江潭落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圣尊杀了他的父亲,和养大他的帝后?
一时半会间,他的大脑甚至无法处理这样庞大的信息,可江潭落还是凭借本能缓缓摇头:“不怕……”
要是郁照尘不承认当年的事,江潭落便会坚信这件事与他无关。
而此时对方承认了,江潭落的第一反应则是——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他对郁照尘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少年不会隐藏情绪,他将什么都写在脸上,郁照尘看了一眼,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天帝笑了一下,他抚着鲛人的长发,用轻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普通人犯错会被惩罚,若是天帝与众仙犯错呢?”
“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只是杀了该杀的人。”郁照尘的声音,轻的如同梦呓。
怦怦,怦怦。
鲛人的心脏疯狂跃动起来。
江潭落忽然深吸一口气,他一点点坐直了身,抬眸看向郁照尘:“圣尊大人……”
“嗯?”
江潭落咬紧了牙:“书上说,弑神会背负业债,圣尊您……会不会受到影响?”鲛人的紫眸,比冰魄还要清澈,他关切的表情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郁照尘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想到鲛人听了自己说的话,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会,”郁照尘依旧笑着,“这是应该的,我不会逃避。”
甚至,他在等待那天的到来。
仙庭大劫的时候他多大?
一百多岁吧。系统说。
直觉告诉江潭落,仙庭大劫与灭世一定有关。他只是有点震撼,郁照尘一百多岁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
他这个反社会人格,出现的可真挺早啊……
“圣尊一定不会有事的……”鲛人喃喃自语道。
郁照尘稍稍停顿一下,忽然握住了江潭落的手:“谢谢,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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