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地把纸条翻到背面看了一遍,抬头看向卓仲秋,“就一句‘对不起’?”
卓仲秋点了点头。
江落将纸条叠起,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来祁野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平静地道:“他是他,他爸是他爸。其他人对付我们和他没有关系,我也没有迁怒他,所以不用说对不起。”
“走了,”他挥挥手转身,“我去睡觉了。”
*
祁家。
廖斯不急不缓地穿过走廊,走到了祁野的房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祁野撑着门框低吼:“干什么!”
他双眼满是红血丝,衣服凌乱,胡茬冒头,一副邋遢得几天没睡好的样子。瞧见门外的人是廖斯之后,祁野脸上的焦躁烦闷微微收敛,生硬地道:“什么事。”
廖斯眼带贪婪地看着祁野的身躯,“祁先生让我叫您去客厅。”
祁野烦躁地皱起眉,正要说不去,廖斯就适时地道:“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池先生也来了。”
祁野猛得握紧了拳,他一句话没说,关上门就闷头往客厅走去。
后天就是庭审,池家的人来找他爸绝对是为了庭审的事。他们没准要对江落他们使什么手段,祁野得过去看一看。
看着他的背影,廖斯吹了一声口哨,悠悠然离开。
他的眉角眼梢皆是即将看到好戏的幸灾乐祸,和温和的神色交织变得诡异,“狗咬狗的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
祁野脚步沉重。
越临近庭审,祁野过得越是难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和池家家主联合起来想要害死自己的同学,在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个玩笑,但别人告诉他这个玩笑成了现实,祁野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父亲爆发了无数次的争吵,祁野痛苦得灵魂都好像裂成了两半,他对江落他们抱有愧疚和羞耻,他希望他们可以赢下庭审。
但被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对祁野无比疼爱,对他寄予厚望的亲人,祁野不敢想象他的父亲庭审失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的精神撕扯让祁野感到无力,也让他厌恶这样是非不明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沙子里,越挣扎越被吞没得飞快。
还没走到客厅,祁野就听到他爸不敢置信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不可能!”
祁野脚步一顿。
“这绝对不可能!池中业,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池中业麻木地道:“我骗你干什么,这是宿命人亲口说的话,他放弃我们了。玄灵联合办这次绝对会公平公正,徐点灯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既然敢带着学生把我们告上去,他就一定掌握了铁证。祁袁,完了,这次全完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要不要先动手拖延这次庭审的时间,结果你自信满满,觉得宿命人会护住我们。现在呢?现在我们想动手也晚了。”
“怎么可能,”祁父不敢相信,但看到池中业的表情绝然非假后,他顿时失去力气挫败地瘫软在沙发上,“宿命人竟然放弃我们了……”
不安的恐惧在内心席卷。祁父突然抖着嘴唇坐起身,指着池中业道:“池中业,咱们两个不能一起栽在这里,等到后天的庭审,你主动把罪担在身上,你是主谋,我是被你骗来的无辜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你进去后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一大家子,看在咱们俩的情分上,以后等你出来,我也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池中业一愣,随即怒道:“凭什么我是主谋!对白桦大学考核内容下黑手的主意明明是你出的!”
祁父冷笑一声,“是吗?那你有什么证据?安排事情的人是你,他们被换了考核内容后的任务里,血鳗鱼也只和你有关。只有你有办法让他们上船,还能在船上对他们动手。你怎么证明是我出的主意?”
池中业“蹭”地站直,怒不可遏,“你——!”
祁父狠狠一拍桌子,脸色阴沉,“池中业,我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跟你一起上船去对付池尤的祁家人,他们的肚子里全被你给喂下了血鳗鱼的雌苗!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吧?要不是我发现他们自从回来就一直把祁家的产业往你池家人手里送去,我都不会发现他们已经被控制成你的人了。”
祁父越说越怒:“池中业,你真是打了一个好主意啊,你不能明着用傀儡炼魂术把他们变成傀儡,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血鳗鱼,谁能想到这一招呢?要不是我发现了不对,恐怕几年后等他们暴露出来血鳗鱼的特征之后我才能发现真相,但那个时候,整个祁家都变成你的了吧!”
“什么血鳗鱼?什么产业?”池中业莫名其妙,他听不懂祁父的话,把这些当成祁父的借口,“祁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
“胡话?”祁父气得心口抽疼,“你是不承认你觊觎我们家的产业,所以用血鳗鱼控制了我的族人?”
池中业怒极反笑道:“那你怎么不说你觊觎池家嫡系的灵体,甚至你们祁家三代的绝佳灵体都是从我们池家嫡系的身上抽走拿去用的?!”
这一句话好比一道惊雷,将躲在走廊偷听的祁野震得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他们祁家三代的灵体……是池家嫡系身上的?
怎么可能啊。
祁野牙齿颤抖着,他分明是天生的天才。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赞和艳羡着他的天赋。他的父亲、他的爷爷,祁家这惊才绝艳的三辈,不都是生下来就天赋傲人吗?
没错,池家长辈说的话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祁野全身发冷,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厚厚的冰层冻住一般。他不想再听下去,但他的双腿却动不了,耳朵也合不上,只能任由客厅里的声音一句句不屈不挠地钻入他的耳朵。
“你和你爸签的合同还在我这,你忘记了?祁袁,你的灵体可是在池尤他爷爷快死之前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你那会已经有十几岁,我才不相信你什么都不记得。”
池中业冷哼一声,“就算你自己的灵体来源忘了是怎么来的,你儿子身体里的灵体你可忘不了吧?祁野用的可是池尤他爸的灵体,那份合同还是你自己签的。池尤小的时候,你还跟我预订了他的灵体。可惜宿命人横插一脚,将池尤的灵魂炼成了元天珠。池尤的追随者可多得去了,你要是想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把罪证都推到我头上,我就敢把这些辛秘揭露出去,看到时候谁比谁更惨!”
寂静中,祁父呼吸急促,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僵硬地笑着,略带讨好地道:“咱们好好说话,动什么怒啊,这闹得多难看。池老哥,坐坐坐,咱们慢慢说。”
祁野眼前一黑,他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的天赋,原来不是他自己的。
是他偷了别人的。
第170章
半夜,窗外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跟冰一样的冷。江落被雨声吵醒,他慵懒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长发在脖颈划过,青年舒展开来的身形修长而漂亮。
这一觉睡得江落口干舌燥,他翻身起床去客厅倒了杯水。人参娃娃也挂在了他的身上,睡眼朦胧地道:“爸爸,我也有点缺水。”
这是人参精在人类社会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气的威力。暖气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让人干燥。江落给它放了一杯水到桌子上,自己坐在旁边慢慢喝着水。
水在唇内短暂的停留,再慢慢滑向喉咙。客厅的桌子上还没被收拾,残羹剩饭冒着凉气,油都结在了一块。人参娃娃喝完了一杯水,恢复了一点精神,它用须须戳了戳江落的手指,用气音道:“爸爸,门外有人。”
江落往门外看了一眼,懒散地站起身,“在这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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