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眼睛一转,提醒道:“季门主,我看到你往我杯中下药了。”
季望鹤:“啧。”
既然旁人都不介意,方岐生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聂秋只好放下脸面,去哄方岐生,先问他第一个问题:“那一座山,就是魔教的后山吗?你以前是在那里放过风筝吧。”
等他凑过来亲了一下,方岐生才开了金口,答道:“是。”
“那夜的风雨很大吗?你后来有没有被常教主发现?”
又是两下,一触即分,好像羽毛一样柔软。
方岐生简直异常的乖顺,有问必答:“小雨,有点冷,但是不至于叫人淋得透彻。当时我边跑边放风筝,还没玩尽兴,转头就撞进了常锦煜的怀里,被他拎回去揍了一顿。”
聂秋听完之后,只顾着笑,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肆意张狂的少年被极不情愿地带回魔教,没收了风筝时的模样,那时候的方岐生肯定可爱得紧,若他有机会瞧见就好了。
然后聂秋就被方岐生敲了额头,不满地质问道:“我被揍了一顿你还笑?”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以前就没有被你师父打过吗?”
“我小时候又不调皮,乖得很,更何况,师姐也会护着我的。”
聂秋边笑边往方岐生的怀里靠,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闲来无事,又去绕他的发尾,跟他指了个方向,可是夜色深沉,压根就看不清远处的任何事物。
他说:“沉云阁在那个方向,山高地险,算得上是个人间仙境,有机会我带你去。”
方岐生问:“这是邀请吗?”
聂秋答:“是许诺。”
作者有话要说: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出自李白《月下独酌-其四》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出自李白《月下独酌-其二》
第136章 镇峨
酒宴的最后, 明月照彻的高台上歪歪斜斜地睡倒了一片人。
聂秋就枕在方岐生的膝上沉沉睡去,这枕头确实太硬,让他睡梦中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方岐生盘腿而坐, 手肘撑在桌案上,指节抵住脸颊,眉眼低垂,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聂秋的脖颈间,漆黑的狐裘披在肩上,困意袭来, 他也就这么跟着睡了过去。
石荒不怕冷, 直接就躺在了地上, 双手环胸,即使是入睡了也丝毫未放松警惕。
周儒趴在桌案上,脸颊埋进双臂之间,睡得很老实, 肩上还盖了层外袍,是段鹊的。
季望鹤因为喝醉了, 神志不清,到处给人乱下药, 段鹊忍无可忍, 就将他捆在了危栏上,他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挣脱, 又骂又闹,到最后实在是累了, 这才安静地沉入梦乡。
安丕才下了一趟高台,去底下拿了几件儿外袍,准备给那几位没人管的人送了过去。
夜里寒凉, 他担心这几个人着凉,才拿了几件衣服上来,可谓是细心周到。
再登上高台的时候,安丕才便发现玄武不见踪影,应该是藏在了暗处,时刻警戒。
段鹊就坐在高台的边缘处,双腿悬空,长发随风飘散,如同漆黑的鸦羽。
感觉到安丕才走过来之后,她毫无反应,头也不抬一下,仍旧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安丕才拍了拍灰尘,就地坐了下来,离段鹊有几尺远的距离。
身后的那群人睡得很沉,搭了件儿衣服上去也只是稍微动了动,看他一眼,又睡过去了。
月光沉静如水,越靠近子夜便越皎洁,也更加冷然。
他顺着段鹊的视线看过去,群山隐匿于夜色中,雾蒙蒙一片,想来也是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只不过在段鹊眼里,看山看水总比看人要有意思得多。
安丕才问道:“段门主应该看出什么了吧?”
段鹊说:“略通。”
安丕才叹了一声,又听见段鹊继续说道:“周儒应该也是知道的,毕竟他很了解方岐生。常教主的事情,我们虽然知晓,但是也不会多言。”
说起来也奇怪,段鹊一个毫无人情味的人,不沾染世俗,对人心却看得透彻至极。
她的眼睛轻轻一斜,眼角微挑,直勾勾看了过来,语气平淡地说道:“这世间人人都有秘密。安门主,我有我的秘密,你有你的秘密,皆是无法轻易说出口,不是吗?”
安丕才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这位青龙门门主,好脾气又温和,却在此时此刻露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然而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与段鹊对视了半晌,才从唇齿间泄出两三声笑,压低了嗓音,说道:“可是,说出自己的很难,说出别人的却很容易。”
段鹊这才起了一点兴趣,也不惊慌,问:“安门主是如何知晓的?”
“我喝过血酒。”安丕才如此答道。
段鹊语气略带赞赏:“不是瘴气缠身,却自愿饮下毒酒,你也是个疯子。”
“你可以这么说。”安丕才对这个新外号没有任何感想,“段门主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看聂护法腰间的那柄长刀时,眼里虽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每次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却会多停留一两秒……不过,安门主大可放心,目前应该只有我发现了。”段鹊说道,“而我并不是好奇心强的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也与我无关。”
安丕才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经段鹊一提,才发觉他之前确实过于留意那柄刀了。
“还望段门主保守此事。”他说着,心里又想,能不能瞒住,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自然。”段鹊回道,“希望安门主也能将你所知晓的那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大风吹拂,浮云渐渐地涌向空中那一弯白月,将皎洁无暇的月光严严实实地遮了去。
安丕才与段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
酒宴结束后,又过了几日,方岐生总算与几位长老敲定了副门主的人选,那是个机灵又会说话的弟子,当初也是圣医阁的人,后来跟着典丹叛逃了,在总舵也呆了有好几年的时间。
几位门主本来也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可能在总舵停留太长的时间。
于是,白虎门的石荒率先离开了总舵,与弟子们前往幽深的沼泽之地。
他来总舵的时候已经和几位武功上乘的强者都比试过一遍了,连聂秋也没逃过他的邀战。
石荒走的时候心情甚好,做足了全套的礼节,这才离开了总舵。
紧接着,是朱雀门的季望鹤。
他留了几个医术还不错的弟子留在魔教给典丹打下手,然后带上新的副门主,很阔气地租了辆招摇的马车,告别的话也不多说,就这么离开了。
周儒留守总舵,替方岐生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段鹊有要事在身,与十位饲酒女启程回醉欢门去了。
而青龙门只有弟子们回程,安丕才则是留了下来。
黄盛那头已经寄了好几封信过来催方岐生,写的字儿虽然端正,字里行间却带了十足的嘲讽意味,大有方岐生要是再在魔教拖延时间,他就跑回来跟方岐生算账的意思。
催的,当然是之前就约好的事情。
既然从张妁那里得到消息,常锦煜在失踪前曾去过镇峨,还与镇峨王把酒言欢,那方岐生等人就不得不去一趟镇峨,看看能不能从镇峨王那里再打探出什么消息。
而镇峨王与常锦煜、安丕才是旧友,因为常锦煜的“死讯”,镇峨王对方岐生一直不待见,所以方岐生只好和安丕才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一起过去,看看镇峨王会不会看在安丕才的面子上将常锦煜当时的具体情况告诉他们。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皇城,已有一个月的时间。
从总舵到镇峨,最多不过两三天,所以这三人都选择了骑马前往镇峨。
入了深秋,白日里的天空便总是灰蒙蒙的,鲜少有太阳,一片惨白,骑在马背上,一眼望过去,视线尽头只能看见群山与天际的交界,连成一条虚虚实实的灰线。
安丕才抬起手臂,在空中久久盘旋的灰头鹰便收拢了翅膀,停在他的皮革护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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