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最后的一点沉冗的隔膜也被击碎,曲漾从未有过的清明。
“秦漠,你知道你距离领悟轮回之道差在哪里了吗?”
群鬼环绕当中,他略显狼狈地闪转腾挪,只是含笑的声线依旧平稳。
“你少装神弄鬼。”秦漠冷笑,操控群鬼收缩阵型,令曲漾可活动的空间更为狭小。
不过是瓮中之鳖,末路穷寇。
他张开的手缓缓攥紧,像是要将曲漾捏碎,也像握住至高无上的权柄。
而就在这时,曲漾轻笑一声。
这笑声在秦漠听来心头有些不妙,他蓦然回过头,走廊尽头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从里边步手的人却不是另一个他,而是……
“啪嗒。”
一连串的灯被打开,映亮光可鉴人的地板,照手秦漠不可置信的面庞,令万千怨鬼化作飞灰。
少年的白衬衣翻着几缕褶皱,大半被血染红,他清隽俊秀的面庞脸色苍白,双目却犹如被点燃的火炬,映着火光。
少年勾起唇角,第一次在刽子手面前笑得从容,他直勾勾盯着秦漠。
后者望见他身后昏倒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难以置信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可他身前是少年,身后是微笑着的曲漾,秦漠惶惶然顿住脚步,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他端正地直视又回头打量,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冷湖里。
怎么会……
两个曲漾一前一后呈包围之势,让他寸步难行。
他们在耀眼的灯光下微笑,唇畔的弧度完美且一致。
少年和年轻男子身上沾染着血迹,狼藉却不狼狈,被他们用眼神打量,秦漠难以承受那视线的重量,脊柱微微抽动。
最后,他们目光隔空对视,笑意加深。
第128章 被队友推去喂鬼的侦探七
浓黑的天幕上厚重的阴云转薄,漏开几缕月光,洒落在别墅外的花园中。
金子风一直保持着目送曲漾离开的姿势,定定地把着门框面朝别墅的方向,听到那边怨鬼吵杂的哀鸣,眼见三层的灯明了又灭,灭了又明。
手不由自主握紧了门框,沁出一层湿粘粘的汗,金子风心中打鼓,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头一次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一旁的小甲和小乙原本小声的絮语也停了,在转凉的春夜里享用取暖,默不作声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别墅里安静了片刻,又接着传出动静。
金子风不知道应该庆幸于听这声响,骆城应该还活着,还是应该为他更加不易的处境捏一把汗。
他只能默默祈祷骆城是真的找到了破解这个S级副本的方法,双手合十的刹那,金子风忽然想起白天在二层时曲漾曾跟那位小伯爵耳语,也许骆城早就已经布好了局。
……
此时的别墅中,曲漾和一千年前的自己默契配合,相视而笑,这种微妙的感觉令他心中快意,比喝了一坛猴儿酒还畅快醺然。
秦漠回神,他望了眼少年身后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另一个自己,像是触了电般眼神一凝,两手紧握合拢成拳。
他知道了,曲漾是怎么让少年时的自己脱困。
曲漾钻了规则的漏洞,强逼着另一个自己持刀杀他,结果被反噬失去行动能力,这个疯子!
“居然真的敢用自己的命试探?曲漾,你可真是好样的。”
不过曲漾向来是这样,被他折磨得疯狂反骨,又坚韧能忍。
空气中沉默了会儿,感受到来自一前一后、令他如芒刺背的两道目光,秦漠最后只是平静道:“你赌赢了。”
“不过那又能怎样呢?”秦漠脸上讽意十足,嘲笑违逆者的天真稚嫩,“正如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
“哦,或许能的,但正如我忌惮的那样,你也不确定冒然杀了里边那个千年前的我会不会遭到反噬。”
“曲漾,你还敢赌吗?”秦漠少见地露出个笑,在他看来,曲漾将少年时期的自己解救出来是想问心无愧,但实际上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胜利的本质,还是要看谁掌握的力量更强,天平依然为他倾倒。
这次,秦漠说话时死死地盯住曲漾。
少年意识到他口中熟悉的名字不是在称呼自己,加之他嘴中饱含深意的话,呼吸一窒,恍然间明白了。
手中锋芒毕露的刀染了血,嘀嗒嘀嗒地往下淌,曲漾持着刀柄往前探,像要接住怨鬼死后纷纷扬扬留下的余烬般的飞灰。
他本是垂眼专注着刀尖,闻言抬了抬眼:“不敢——我就不会来这个世界。”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秦漠不动声色注视着对面的人,曲漾这个人的温润像是一层细心贴好的皮,偏执则是注入骨髓。
当年在他手上苦苦挣扎的蝼蚁终究是长成了祸患,但在秦漠看来,曲漾仍然任他生杀夺予,单看他心情。
他会泯灭曲漾所谓的温润,撕碎他的坚持和自尊,任何人在主神面前都该卑躬屈膝。
曲漾注意到,秦漠眼中的冷然逐渐被恶意覆盖,并不意外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嗤笑道着勾了勾手,像在漫不经心地唤一只狗。
“又在想要让我知道尊卑,在你这位主神跟前只配跪在地上膝行,合该烂在泥里苟延残喘,对吗?”
“多少封建王朝都倒了,秦公公也该往前看了,”他眉眼透着张扬肆意,不躲不避地讽刺满面怒容的秦漠,“不服气那便再战!”
他们再次打了起来,相比起这次,前边闹出的动静都像是小儿科。
少年站在局外,极力撑住墙调息养伤,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对面的两人刀光剑影。
秦漠这次是真的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掷在地上踩,时空扭转,撕裂空间取剑,割裂开空间裂缝……
而曲漾见招拆招的招式依旧朴素,不论身处怎样的险境。
这样看来,他会输是早晚的事。
两道身影迅捷极了,举止都携着劲风,以少年的视角,仅能勉强用肉眼捕捉到。
在这个力量被死死压制的无限流世界,他们大多时候都要倚靠躯壳,即便是这样其招式手段也令人心惊。
刀剑相击的脆响声中,曲漾再一次问:“秦漠,知道你和领悟轮回之道中间隔着什么吗?”
秦漠脸上咬肌微动,显然是牙关下意识咬合。
曲漾的笑声从喉间溢出:“隔着十万八千里啊,你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浊气吐出,秦漠皮笑肉不笑,手上攻势更加凶猛:“那又如何?所谓的轮回之道,古往今来只有第一任主神领悟,有没有还另说。你该不会以为,下一位三重规则加身的人是你吧?”
“为什么不是呢?”
这句话不是从正在和他交手的曲漾口中传出,而是来自秦漠的后方,那位气息奄奄的小伯爵。
少年不知何时又走了昏倒过去的覃医生跟前,修长的指间是一柄从实验台上取下的刀。
秦漠回头时,那柄刀已经贴近了覃医生的脖颈动脉,接着,少年干脆利落地一划——
血花四溅。
“不!”
秦漠失态地厉声喊道,眼眶睁大,冰冷的双眼一瞬间充斥了血丝,他提着曲漾的衣襟,“你疯了?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讨得了好?你给我立马喝止他停下!停下!”
曲漾朝他颔首,而后看向等他指示的少年,温声道:“继续,下手利索点。”
秦漠顾不得自己会被世界意识限定的规则怎样制裁,他瞬移到了覃医生身边,“噗”地吐出一口血,在最后一刻将刀拦下,又哆嗦着伸手治疗一脚踏入地府的自己,心中恨极。
曲漾他怎么敢的?
曲漾这时收了刀,一步步走来,外套衣摆飘摆,脚步声不轻不重,他将少年护在身后。
他迎上秦漠怒焰燎原的双眼,心下本应发笑,却是澄明平静的一片。
过去所做的一切,秦漠从未愧疚,从未悔改。
时间的齿轮好像停止了转动,空间也停滞在了当下。
曲漾微阖双眼,又想到了那个盘桓在他脑海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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