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眼睛分毫不眨地看着那个腰背挺拔的背影,像是想要从中窥破什么一般,又像是害怕那人会突然变成一股青烟消失,就像他出现时的那样。
而关霖并不知道,妮娜不敢打扰路域,但又慌张得很,手足无措之下本想来找他说说话,却猝不及防地注意到了他盯着路域的视线。
小姑娘担忧的话停在喉间,又囫囵咽了回去。
荷官的手上下摇动,三枚精致的骰子在其中摇晃,众人的视线热切地盯在那一个小小的骰盅之上,一波齐声喊着“大”,一波声嘶力竭地喊“小”。
而在骰盅猛地扣在桌面上的那刻,莫里斯神色激动,脸因为兴奋涨得发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骰盅,喊出了自己的答案:“大!”
路域紧跟其后:“小。”
莫里斯的笑容几乎无法压住,他胸有成竹地看着那个骰盅慢慢打开,慢慢地露出里面的骰子,还有上面的点数——
1,1,1。
一目了然的结果。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里的光芒瞬间消失,整个人都仿佛坠入了冰窟,浑身僵硬。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在骰盅扣下的那一刻,就已经以娴熟而几乎看不见影的手法,从桌底更换了骰子。作为一个多年不曾被发现的娴熟老千,他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放进去的骰子,分明是三个6才对……
怎么可能?!
他“噌”地站起身,指着路域的鼻子,声音尖锐:“你出千?!”
路域挑眉看他:“你这是,输不起?”
他作为恶魔,感知力比人类强了数倍,自然知道莫里斯偷偷换了骰子。
但莫里斯能换,他难道就不能换?虽然不能动用恶魔的法术,但瞒着在场人类和圣子殿下做点小手脚,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这一句话就将莫里斯的所有言辞都驳了回去,现在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莫里斯一个赌场老手输给新人,面子作祟不想承认。至于出不出千,这地方有多脏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也知道莫里斯一向是会这一手的。出千的惯犯指认别人出千,贼喊捉贼,堪称滑稽。
周围此起彼伏的讥笑声让莫里斯苍老的脸涨的发紫,他还没酝酿出下一句脏话,肩上突然一沉。
人群分开了一条缝,身着黑衣的男人们沉默着上来按住了他的手脚,这时他才惊惶而不敢置信地看向桌上——路域推出的筹码比他多得多,他已经输掉了所有筹码,而赌博的筹码必须等价,但他没有再多的钱去赔给路域。
他曾经看着无数人从他的面前输得精光,在绝望之中因为无法支付赌资而被拖走,但这一次,无力而惊恐地挣扎着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不!”他的脸因为恐慌而扭曲,“我是黑暗之神忠诚的信徒!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
“莫里斯,你是教堂的老人了,要懂规矩,别让自己那么难看。”
一个带着叹息的男声自人群之后传来,路域挑起眉,看向声音的来源。
身穿白色贵族礼服的男人自人群中走出,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神色温和,眉目间近乎透出一丝纯良来,让路域有种错觉——这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在真正的教堂中,慈眉善目地带着大家做祷告。
四周传来一阵阵惊呼与议论:
“是子爵!”
“子爵怎么来了……”
“嘿,这出戏好看了。”
“子爵大人!愿黑暗之神庇佑您!”
子爵微微笑着,他虽然嘴里说着莫里斯,目光却一直落在路域身上,那眼神让路域浑身不舒服,并且直接上有一种不快,仿佛是领地被敌人盯上的狼一般。
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了。
子爵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然后骤然顿在他身后的一道高挑身影上。
尽管那道身影全身被斗篷笼罩,但子爵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稀世宝藏,全身都微微颤抖。
“这位赌技精湛的先生,”子爵紧紧盯住路域的眼睛,“我能否和您来一场赌局?”
不等路域回答,他便扬起了嘴角,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贪婪,食指直直指向关霖:
“我用我的全部身家,来赌您的这位仆从。”
第14章
大厅中一片哗然。
眼前这位子爵比莫里斯还要出名,是黑暗教堂知名度数一数二的人物,据说还和那位“祭司”大人关系不错。
他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是一名子爵,因此信徒们也就习惯于称呼他为子爵。子爵之所以人人皆知,不仅是因为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牌技,还有他仿佛取之不尽的家产,再加上他这些年从其他信徒那里赢来的筹码,他所拥有的财富绝对是一个能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子爵目光灼灼地盯着关霖,舌头轻轻舔舐自己的牙齿。
他一直有个爱好,那就是收集美人。他喜欢蹂.躏美人、玩弄美人,看那些美人坠入濒死的边缘,漂亮容颜上浮现的莫大痛苦让他仿佛连灵魂都为之沉醉,久久不能自拔。
尽管关霖全身都被斗篷蒙的严严实实,但随着动作,免不得露出冰山一角。当看见那双骨形漂亮的手与一方白皙光滑的下巴时,阅美无数的子爵按耐不住了,按他多年的经验,这个年轻贵族的仆从肯定是个极品美人,甚至能让他为之疯狂。
也许是路域的战绩激发了他血脉里的胜负欲,也许是关霖实在太过勾人,他直接将万贯家财推上了赌桌。
一时间,路域与莫里斯之间的斗争已经被人们全然跑到了脑后,他们议论着、惊呼着、激动着,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堪称黑暗教堂建立以来最疯狂的一场赌局,气氛沸腾到了顶峰,漫天的喧嚣从四处涌来,渲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路域的眼神里只有冷漠。
他手里攥着的筹码“咔嚓”一声,被捏出丝丝裂痕。子爵仍然洋溢着真挚而温和的微笑,看得他血液里的暴躁因子急速上涨,大有直接在那张脸上来一拳的念头。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按上了他的肩。
那只手像是一枚定心丸,让路域迅速冷静了下来,回归了理智。
“我没事,跟他赌吧。”
关霖的声音飘忽传来,似乎是带着宽慰的意味,像是在安抚一只呲牙的大狗,一边顺着毛一边说着没关系。
不过有些狗子天生就是反骨,只见路域挑眉,淡淡对子爵道:
“不行。”
关霖:“……路域。”
他按着路域肩膀的手不禁又紧了紧。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在黑暗教堂的人怀疑之前,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引得祭司亲自出面,然后才得以将这一连串的蚂蚱一网打尽。
可路域不仅不听,甚至还偏过头,似笑非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戏谑:“殿下,力气可以再重点。”
关霖:“……”
路域想得很明白,就算是为了任务委曲求全,他也不可能接受将关霖作为自己的赌资,关霖自己开口了也不行。念及至此他又有点想磨牙,这圣子殿下怎么就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委屈,天天满心眼里想的都是教廷和恶魔,气得他简直想在关霖的脖子上咬一口。
但关霖一时有些茫然,手迟迟没收回,虚搭在路域肩上。
他很不习惯别人维护自己,自小到大,维护他的人似乎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后来他长大了,强大到了一定地步,就一直习惯于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最前方,不管面前即将迎来的是羞辱还是苦难。
可他没想到,路域放弃这么有利的机会,只是为了维护他。
子爵闻言,仍不肯死心,追加道:“如果你赢了,不仅我的资产全归你,这里的任何东西也随便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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