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鼓起的青筋显示他正在经历很大的痛苦。
世界远去,独身与意识抗衡挣扎的过程不知道具体过去多久。
终于,渐渐的,他占了上风。
朦胧感不再,五识开始逐渐恢复正常。
贺辞东缓慢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旁边的下属撑住他,一脸慌张。
显然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电话已经断了。
贺辞东缓慢弯腰把东西捡起来。
换了个视角再来看眼前这一切,贺辞东眼底的赤红越发明显。
他突然后悔。
后悔那天在警局分别的时候走得太坚决,后悔在地下停车场,觉得他看起来还好就真的觉得放他离开也无所谓。
他不知道他已经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他要经历过怎样的伤痛和心理重组,才能以那副看起来“还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老板,送你去医院吧。”旁边的下属着急道。
贺辞东抬手示意没事。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心理冲击低得从喉咙里发出,开口说:“联系高扬,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里确定岑景的去向。”
他名下的财产从很早之前就有了安排。
那个时间点刚好是车祸之后不久。
或许,他很早就预料过这一天。
这样的认知,让贺辞东心里猝不及防闪过一阵惊痛。
第50章
即使年节还未结束,但是東城总有些人耳听八方。从贺辞东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起,他背后的势力几乎是倾巢而出。
他在東城太稳,多少年没有这么大动静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
确切消息传来的时候,贺辞东人在医院。
姚闻予昨晚短暂恢复意识,对于第二天一早醒来就看见贺辞东这件事原本他是应该觉得高兴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见那个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的背影,心理一阵胆战心惊。
贺辞东侧身回头,问题单刀直入。
“你找人下死手,原因和岑景的来历有关,是不是?”
姚闻予心惊肉跳,发现自己完全不敢直视贺辞东的眼睛。
因为他发现贺辞东看他眼神彻底变了。
一切都按照原剧情走的时候,贺辞东对他不说独一无二,也算关照有加。
后来岑景开始出现,世界偏离。
裂缝越来越大,他身上的漏洞增加,险些维持不住一开始的假象。
那个时候贺辞东对他已经不同。
但贺辞东是身在其中的人,根本看不清全貌,即使他爱上岑景,也没对他做过什么。
就连世界修正后,也并没有彻底恢复到从前。
但是此刻不同。
贺辞东看他的眼神,像是完全将他洞穿。
眼里一点余温和情绪都没有,仿佛他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姚闻予在医院,门外是贺辞东的人,他的消息是完全闭塞的。
所以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垂下眼皮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大早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质问我吗?”
姚闻予本来还在赌,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贺辞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
姚闻予抬头的那一秒钟,贺辞东隔着一双皮手套,瞬间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扬起头。
脖子上颈骨发出响动。
姚闻予张着嘴发出短促气声,眼睛瞬间充血,脸色涨红。
他伸手去掰贺辞东的手。
贺辞东眼如墨漆,声音没有温度:“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对小时候的事情连细节都了如指掌?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偏偏你没忘?你最好认真回答我。”
姚闻予确定贺辞东想起来了,所有。
如果不是有话问他,贺辞东是真的会杀了他。
姚闻予眼底露出恐惧。
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他开始挣扎。
拼命拍贺辞东手的同时,断断续续道:“我说……因为,因为我和他……一样,来自外界。”
应该说,他站在一个比岑景有利很多的位置。
贺辞东陡然松手,姚闻予趴在床上,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贺辞东却陷入久久沉默。
自我这种东西,贺辞东不算特别重。
但是在面对岑景的时候却表现得尤其明显。
大概是面对一个无论是在任何境况中心理都和他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人,贺辞东习惯以平视的目光看待他。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岑景的身份。
但却没想深究。
这样的一念之差,从一开始就在他们中间放下了一层透明玻璃层。
他在一个隔岸观火的位置,到了此刻,仿佛才能看见他把他留下的另一边原来是飓风深渊,底下砾石遍布,刀尖火海。
对于自己活在一本书里这样听起来荒唐至极的理由,贺辞东轻易就相信了。
因为他彻底把人弄丢了。
高扬匆匆忙忙进来,看见姚闻予脖子上骇人的痕迹吓了一跳。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老板,有线索了。”
现在是上午十点,距离贺辞东离开加工厂仅仅不到两个小时。
贺辞东到了这一刻,还是相对冷静的。
即使他发现高扬凝重的神色,依然在等着他下一句话。
高扬:“我们调查的过程在国内发现了戚雄安的踪迹,昨天下午,他带了人避开警察和所有监控蹲守三小时带走了岑先生。下午四点在南苁码头坐船出海,据目击者说,当时岑先生也在船上。他们凌晨两点返还,返还的船上,没有……没有岑先生的踪迹。”
高扬最后这句话差点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扬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老板。
发现结果还好。
没有自己想象中特别激烈的反应。
旁边的姚闻予突然笑出声。
他刚在贺辞东手底下缓过神,摸着脖子看着贺辞东却又像是在哭,说:“原来搞了这么半天,我们谁也没有赢。”
岑景没命,他未必就能活。
姚闻予:“不过他死在我前头,我……”
姚闻予下半句话梗在喉咙里。
因为贺辞东看了过来。
相比五分钟前,姚闻予从没有看过那样的贺辞东。
不过卫临舟他们见过。
十多年前,刚从他那个养他的人手底下出来的贺辞东。
他所有压下的阴暗的东西,人性最黑暗面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痕迹。
贺辞东最终对着姚闻予只说了四个字。
“好好活着。”
短短几个字,却让姚闻予浑身冰凉。
中午十二点。
码头上跪了一个人。
戚雄安显然没料到自己栽得那么快。
他身上几乎没有骨头是好的。
跪在那儿,口里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几米开外的木板边缘,贺辞东就坐在那儿。
他身上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衬衣,衣服下摆和扣子都很凌乱,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血迹。
他低着头,垂在膝盖上的两双手的手背的指关节全是磨破皮的挫伤。
颧骨有伤痕,指尖的烟燃了半截,让他身上的颓废感越发明显。
戚雄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扯了个残忍的笑,说:“阿东,你应该很多年没想过要命人了吧。想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我不会杀你。”贺辞东抖了抖指尖的烟灰,没回头。
戚雄安:“我都说了你找不着人。我知道你这些年生意做得很顺当,但我过得可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你跟我撕破脸,险些害我活不成,现在不过是让你体验体验我三分之一的痛苦。”
戚雄安还嫌不够,接着说:“我可是一直等到姚闻予清醒过来的消息传出,才把他扔海里的。你知道,他本来就没打算活,说实话,解决他的感觉远没有现在看着你的感觉来得让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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