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师(44)
卫霖记得昏迷前的事,抬起双手揉搓脸颊,又晃了晃逐渐清醒的脑袋,顿时觉得自己又活力十足了,就像一颗充得异常饱满的电池。
“谢了,白源。”他真心实意地说,拍了拍身下松软的床垫,“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然而没想到的是,还能享受到VIP待遇。”
白源从未在卫霖口中获得过如此动听的感谢——简直像抹了蜜的毒药、盖了鲜花草皮的陷阱,令他十分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假装欣赏窗外街市上鬼哭狼嚎的风光,嘴里冷淡地说:“都是为了任务。另外,你能不能别再出状况了?”
“我也不想的嘛。”卫霖答得有点委屈,“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忽然感觉精神恍惚,然后就失去意识……我就说进来前左眼皮狂跳,妈的肯定有什么猫腻。”
白源提醒:“你再好好想想,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卫霖用食指轻叩太阳穴,将自己从现身机舱开始,到现在为止的每分每秒、所见所闻,在脑海里统统过滤了一遍,疑惑地说:“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呀……”
白源转头看他,目光掠过窗前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几乎被他遗漏的蛛丝马迹:“脐钉!进入‘绝对领域’时除了贴身衣服,其他任何外物都无法带入,也包括饰品,你那枚红色六边形的脐钉又是怎么回事?”
卫霖立马跳起来。“脐什么钉!都说了不是!”他撩开T恤下摆,向白源展示白净的肚脐眼儿,“你看,一点打孔的痕迹都没有,你少拿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败坏我名声!”
“那东西呢?”白源反问。
卫霖不假思索地答:“我揣兜里了。”他把手伸入外套口袋,摸来摸去,只摸出了几根线头:“奇怪,明明放右口袋,我的记忆不会出差错。”
“不见了?说不定你的消……昏迷,真跟那东西有关。哪儿来的?”白源问。
“麦克刘手里弄来的。他不是老吹嘘自己从航空局搞到了宝贝,从漂浮陨星里提炼出的外星物质之类之类,我看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反正那晶体也挺漂亮的,拿来撩妹、哦不,拿来做个小摆设也不错,就要了一颗。”
卫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又说:“该不会,麦克刘没胡吹大气,那玩意儿真的是什么宇宙物质、某种能量体?所以才能与脑电波同时进入虚拟世界,又阴差阳错地被我吸收……嗬,这下可麻烦了,老胖子以真为假、又弄假成真,结果害得我不知道受了哪门子的辐射,也不知对身体或精神有没有损害。”
他郁闷地叹气,问白源:“我刚才昏迷过去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发烧、抽筋、说胡话?”
白源心道:怎么没有,你整个人都分解又重组了。
但真相未明之前,他不想说得这么违背常理、耸人听闻,以免卫霖产生不必要的紧张慌乱,还是先观察看看再说。于是嘴里不痛不痒地说:“没什么,你很快就醒了。”
卫霖不疑有他,松了口气:“那就好。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NPC的家。我本想借用来进行精神力传导,现在没用了。我去把人松绑,然后我们就离开。”白源说。
卫霖点头,与他一同开门走出卧室。
而现实世界的治疗室中,可怜的被遗弃的滕睿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绷紧了神经想:怎么进度还是0%?传导失败?难道是我的操作出了什么失误?完了,要被通报批评兼扣工资了……
他试着再次联系白源。后者这才想起他来,简单敷衍的一句“不用了,谢谢”,就把满头雾水的监测员给打发了。
卫霖和白源走到客厅的沙发边,给那位倒霉的年轻姑娘解开绳索,撕去嘴上的胶布。
那姑娘早一步醒来,听见他们走近的脚步声时,一直忍着不动不吭声,直到感觉松了绑,才睁眼大叫起来:“两位大哥!财和色随便劫,只要留我一条命!”
第31章 混乱之都
卫霖一听就笑了, 眼神促狭地瞟过她的运动服、板寸短发、平板电脑似的胸部:“这位小哥, 我是直的,对同性没兴趣。”
年轻姑娘一怔, 横眉怒目:“老子是女的!”
“老子明明是男的, ”卫霖故意读了第三声, “还写了本《道德经》呢。你充其量只能算‘小子’,假小子。”
姑娘怒不可遏, 当脸就要给他一拳。卫霖张开五指一把包住她的拳头, 笑嘻嘻道:“开个玩笑,别生气。我们不缺钱, 对你的‘色’也劫不下手, 就是想跟你说声抱歉。本意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我的同伴一时情急没说清状况,就把你打晕了,对不起啊。”
他对这假小子似的姑娘有几分亲切感,想起了同办公室的吕蜜。然而吕哥是五大三粗真汉子型的, 面前这位只是女人味寡淡的中性化, 雌雄尚且分得清, 还够不着花木兰的级别。
伪花木兰狐疑地打量着不速之客,觉得这两个男人衣着光鲜、颜值也高,透着一股文明人的气息,倒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角色。虽说刚才被劈的脖子还隐隐作痛,但她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收到道歉也就算了, 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干脆地说:“我叫火炬松,你们怎么称呼?”
“……姓火?名炬松?”卫霖有点方,“还有这个姓?”
对方声音噼里啪啦,像冰雹敲窗户:“当然有。‘火’这个姓氏虽然罕见,却非常古老,源于燧人氏。我们祖先为世袭掌火之官,后来分衍成火师氏、大火氏、鹑火氏、西火氏等等,我家就是属于火师氏一脉。”
卫霖失笑:“你这是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质疑,特地把族谱简介背下来对付吧。这几千年前的祖先,去哪里考证啊,那还不是想攀扯谁,就攀扯谁?”
假小子被戳破了行径,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强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家就是燧人氏的后代。我出生的地方,后山上长满了火炬松,所以爹妈就给取了这个名字,有什么好奇怪的,孤陋寡闻。”
“好好,我孤陋寡闻,你说得对。”卫霖不想跟个姑娘家斗嘴,摆摆手说,“谢谢你刚才提供房间,我们要走了,掰掰。”
白源早已不耐烦地将手搭在门把上。火炬松踌躇一下,开口问:“你们看到程笠新教授的那个视频了吗,这是真的?”
卫霖答:“你最好当真。先躲在家里,观察自身的变化,没成外面那些怪物的样子,就算你运气好,然后等待官方通知吧,总会有人管的。”
火炬松见两人走出去按电梯按钮,急得两步跨到门边:“等等,外面那么乱,你们还要出去?”
白源冷淡地说:“我们做什么,与你无关。”
火炬松看着电梯门阖上,不甘心地把眉头拧成一团,心想:两个怪人!
程笠新之前两日夜不休不眠,这会儿吃饱了饭,困倦难以抑制地上涌,在车身的轻微摇晃中打起了瞌睡。
车子骤然急刹,他从昏沉中惊醒,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一阵打斗与枪声,不禁问同车厢的军官:“这位……上校同志,出什么事了?”
“我姓石。”上校说话的态度不冷不热,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规范,“外面发生的事,程教授应该是最清楚的,你未经批准就对外公布的视频,不仅让全国陷入恐慌之中,也让上头非常难办。我的队伍接到营救与护送你的命令,但路上一直在减员,不断有士兵体内的远古病毒基因被激活,毫无预兆地死亡,或者变成怪物。”
程笠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失魂落魄地捧着脑袋:“都是我的错,我是全人类的罪人……国家不该浪费人力物力救我,就让我死在实验室里,是最好的结局……”
石上校本来憋了一肚子火,但看到身旁两鬓斑白的科学家一脸的生不如死,那股火气又不得不按捺下来——程笠新教授可是有抑郁症病史的,万一不小心哪里被刺激到,精神崩溃甚至自杀,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当即缓和了语气说:“事情已经造成,再自责也于事无补。作为对这个领域与项目最了解、对病毒基因研究得最透彻的专家,现在还得靠程教授你力挽狂澜,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我们已经在距离市区50公里的一处军方机场开辟出安全区,把程教授暂时安置在那里,等待中央的下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