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青春如诗(89)

　　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是熟人，清水河小院挨着小院，晚上大家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从不避人。
　　齐鸿带着齐橙来到一户人家的墙根底下。
　　窗户敞开着，侧面看过去能够看到齐妈妈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时不时擦上一把眼泪。
　　齐橙懵了，悄声道，“咱妈这是在干嘛？“
　　齐鸿没眼看，“你仔细听就是了。“
　　齐橙往前凑了凑，恨不得将耳朵贴在外墙上。
　　李秀凝抹着眼泪和自己小时候交好的小姐妹道，“你们都说羡慕我，可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啊。“
　　接下来，齐橙就听自己的母亲讲述了一个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故事。
　　传说有个失职的母亲，她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分给了工作，从而忽略了自己的女儿，没想到正值青春期的女儿竟然爱上了一个坏小子，并且心心念念想要跟这人一起私奔，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将人带回了自己的老家。
　　齐妈妈儿时的朋友们听后，都跟她一起默默垂泪，人到中年大家都有儿女，父母子女之间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没有矛盾呢，尤其是过来人看年轻人的感情自然诸多挑剔，听了齐妈妈的一番话，大都站在她的立场对她深表同情。
　　“秀凝啊，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看着齐橙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能理解，跟老家这些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错没错，齐橙是个好孩子，她会明白你一番苦心的。“
　　齐妈妈擦擦眼泪，叹气道，“这孩子昨天还背着我去谭姨那里借电话，还好谭姨及时告诉我，要不然，要不然……说不定这孩子就又走了，她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说完，齐妈妈痛哭起来。
　　齐橙在外面都听傻了。
　　她机械性地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里面，里面那个是咱妈？“
　　齐鸿点点头，“如假包换。“
　　“那她哭谁呢？谁要跟坏小子私奔再也不回来了？“齐橙难以置信。
　　齐鸿清了清嗓子，“大概，也许，是你吧。“
　　齐橙无话可说，她冲着墙面拱手抱拳。
　　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如今算是见识了，见识得很彻底，她就是逃不过如来佛的孙悟空，怎么翻腾也逃不出她妈妈的手掌心。
　　齐橙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了，只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里面那个早已经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了，那眼泪真是说来就来，齐橙觉得听了这半天戏自己都要信了。
　　要不说人家是妈妈，她是女儿呢。
　　斗不过，斗不过，她齐橙服了。
　　回到家，齐橙直接躺倒了。
　　有她妈这出戏，整个清水河都不可能有人会借电话给自己，只要她露出零星半点这样的念头，人家一个消息传过去，丁点儿大的地界，她妈妈肯定几分钟内就杀过来了。
　　借电话是没戏了，要不去悄悄拿回来一个用完再还回去？到时候好好道歉就是了。
　　这个念头让齐橙心里痒痒的，可是当她坐起来，看到桌面上散乱堆叠的自己画的裴青绯的卡通小人，瞬间就又蔫了。
　　她将那些随手涂鸦的画稿拿在手上，她爱的这个小古板活得正直又善良，她是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的。
　　齐橙将画贴在胸口，眼角有泪不自觉滑落下来，她止不住自己眼泪，就像她止不住自己的思念。
　　“青绯，我好想你。“齐橙喃喃道。
　　齐橙彻底老实了，可怜也不装了，每天早起早睡，按时吃饭，再不搞些歪门邪道。她心里也明白，齐妈妈说不定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平日里她背着妈妈偷偷吃的东西，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回想一下，每天晚饭过后齐妈妈都会出门，说不定就是给自己机会让她填饱肚子的。
　　齐橙不挣扎了，也收了那些小心思，齐妈妈反倒是担心起来，她不怕齐橙跟自己玩花样，她就怕她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很平静，很正常，可自己却再也摸不到她的心思，看不透她的心情。
　　齐妈妈只好拿出自己的老办法。
　　“齐橙，清水河县再往南一点有一大片荷塘，每年这个时候都开的特别好，你想不想去看看？“一早起来，齐妈妈朝着正洗碗的女儿问道。
　　“都行。“齐橙言简意赅。
　　不喜欢、不讨厌，一切随意的态度最让人无力。
　　齐妈妈叹口气，还是打起精神按自己的想法做了。
　　一家三口开着车顺着清水河土路往南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目的地。
　　八月盛夏，荷叶连天，看着眼前这么一大片荷塘，齐橙也觉得震撼。


第九十五章
　　齐橙没有等妈妈和齐鸿, 下了车后沿着池塘边漫无目的往前走。
　　大概是因为来到了风景这么好的地方, 让齐橙想裴青绯的心情也更甚。
　　妈妈和齐鸿没有上前打扰她。
　　齐鸿摸摸自己的鼻子, 对齐妈妈道, “她俩从小到大二十年，也没见你们反对过, 以后不过就是和从前一样，怎么就不行了。“
　　齐妈妈没好气瞪了齐鸿一眼。
　　齐鸿讨好地凑过来, “再说, 不还有我呢吗, 到时候我生两个宝宝，给她们一个不就完了。“
　　齐妈妈直接上手拧齐鸿的嘴, 疼得他直嚷嚷, “疼，疼，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你这话就不负责任。“齐妈妈气道。
　　齐鸿碍于武力镇压不敢再乱说话, 不过齐妈妈看他那小眼神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齐妈妈越过小儿子去看自己的女儿, 就见她蹲在荷塘边, 用手拨弄着水花，那样子有点落寞，有点让人心疼。
　　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大不由娘的挫败感，让齐妈妈有些失神。
　　正伤感呢, 就听不远处齐橙站起身就是一嗓子，差点吓齐妈妈一个跟头。
　　“青绯，八月的荷塘最美了，下回我们一起来看吧~！~！“
　　齐妈妈：“……“
　　齐鸿：“……“
　　中气十足，如此精神，看来心疼什么的，对齐橙来说是不需要的。
　　比起齐橙，裴青绯的日子要热闹得多。
　　难得一大家子赶在夏天都聚在龙江，有猫，有狗，有妹妹，日子惬意得很，要是再有齐橙在身边，就更好了。
　　裴青绯坐在奶奶的摇椅上，前后摇晃，迷迷蒙蒙想着。
　　龙江镇裴家小院的夏天迎来了许多客人，不仅裴青绯一家从南面回来，裴小妹也放了假，日日黏在姐姐身边，市里的大伯也来凑热闹，顺便还给姐妹两个带来了礼物，这礼物直接就让弟弟失了宠，成为了裴家最受欢迎的存在。
　　那是一只四个月大的小猫，通身雪白，就只有鼻子和耳朵尖是咖啡色的，裴小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豆豆。
　　行吧……
　　豆豆最喜欢团着尾巴抱成一团钻到裴青绯怀里，而裴青绯也乐得它亲近，常常一人一猫在院里晒太阳，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不行啊。
　　裴妈妈心里着急，本来女儿就因为留学的事情跟他们夫妻俩个冷战，现在又来了只花白的小猫，裴青绯日日对着它，话就更少了。
　　裴妈妈和妯娌一合计，想了个办法出来。
　　裴小妹也上了高中了，有裴青绯这么个高材生不用白不用啊。
　　接下来的时间，猫就被大人们抱回屋去了，只一个裴小妹搬着小板凳坐在裴青绯身边。
　　裴小妹是理科尖子，最差的一门学科是语文，略微有些奇葩。
　　一整天下来，大人们就见裴家姐妹俩在院子里看书说话，很是欣慰。
　　可傍晚，小叔夫妇俩收拾院子的时候，无意听到了姐妹俩的对话，小心脏直接颤了两颤。
　　“你为什么不喜欢背诗呢？“
　　“因为我笨，记不住。“
　　“欣欣，你不笨，你只是还没有理解那些诗词中蕴含的感情，等你懂了，你就记住了。“
　　“真的吗？那姐姐，你背给我听。“
　　接下来，一连串的古诗词从裴青绯口中娓娓道来。
　　什么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什么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
　　什么当时只道是寻常。
　　……
　　裴小妹听得入神，这些诗她大都学过或者看过，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诗句从姐姐的口中念出来，这样牵动人心，让人觉得悲伤。
　　裴小妹刚想跟裴青绯说，她似乎找到了姐姐说的那种感觉，结果还没开口呢，就被人从小板凳上给拎了起来。
　　裴小妹：“？“
　　“啊哈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这大太阳。“裴小叔尬聊道。
　　姐妹俩对视一眼，太阳，在哪儿呢，天都快黑了。
　　婶婶似乎也觉得老公有些丢人，轻轻撞了撞他，咳嗽了两声。
　　裴小叔立刻反应过来，拉了女儿来到了弟弟身边，“欣欣啊，来来来，带着弟弟出去转转，消消食儿。“
　　这马上就要吃饭了，结果被丢出门遛狗，裴小妹一脸无语。
　　再说消什么食儿呢，弟弟连晚饭都还没吃，这时候带它出去走一圈，只会让它一会儿吃得更多。
　　裴小妹想要分辨两句，结果自家爹妈根本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推推搡搡就把她轰出门去了。
　　裴青绯和妹妹挥挥手，从里屋抱了猫来，又重新坐在奶奶的摇椅上摇晃起来。
　　裴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裴青绯给晃出来了，可她没辙，听裴青绯念了那么多悼亡诗谁还敢将自己青春期的女娃往她身边放啊。
　　裴妈妈很愁，非常愁，没有了裴小妹跟裴青绯说话，她岂不是又要抱着猫，一句话没有一坐一整天。
　　裴妈妈担忧了一晚上，甚至觉都没睡好，可第二天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心中最坏的情况却没有出现。
　　女儿没在房间，裴青绯竟然比她起的还要早。
　　问了问丈夫，裴妈妈才知道，裴青绯跟着裴奶奶去院子了，顺便还带上了弟弟。
　　上次带齐橙来这里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裴青绯还记得齐橙当时问了自己好多蠢话，甚至连土豆会开花都不知道。
　　裴青绯牵着弟弟，站在陇边，想着从前的事情不自觉就笑了。
　　奶奶见她难得心情好，招呼她过来。
　　陇边有木墩子做成的一排长凳，能够供人休息。
　　奶奶将摘好的小菜放在一边，拉着裴青绯让她陪自己坐下。
　　“你不想出国？“奶奶问道。
　　裴家的大事小情，孩子们从来都不会瞒着她，更何况是裴青绯出国这么大的事情，她当然一早就知道。
　　裴青绯点点头，算是应了。
　　“你有舍不得的人啊？“奶奶笑笑，拢了拢裴青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