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47)

　　阮清岚四下看了看，的确没有连无欢的影子, 转回头来对着有些着急的老妪安慰道：“婆婆别急，我先去看看。”说罢就出了屋外, 在院子里又看了看, 抬头张望了一下高处，下一瞬朝屋子里笑道：“婆婆，小连在这儿。”
　　屋子里的老妪闻声走到门口探了探头, 当即“哎哟”一声, 急急道：“小连你快下来，上面危险。”
　　连无欢此刻正蹲在房顶上，一手拿着擦洗帕，旁边还提了个装水的小木桶, 正挽着袖子清理着屋檐角缝中的尘灰。
　　她低头看见屋外紧张张望的老妪，笑道：“没事儿婆婆，我帮你把这上面打理干净。”
　　“小连你先下来，你先下来。”老妪朝她招招手，随即看着高高的屋顶，想到了什么，又喊道：“你等等啊，我先去给你拿梯子。”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屋顶上的人道了句“不用”，下一瞬衣袍飘飘，扬起一阵轻风便站在了地上。
　　在老妪的惊异中，阮清岚解释道：“小连自幼爱习武，所以学了些防身的本事，倒是不好意思让婆婆受惊了。”
　　“不不，没有。”老妪摆摆手，又是感叹又是称赞，“小连很厉害啊，身手这么好，刚刚那一下看得我老婆子都眼花了。来，先进来吃饭吧，趁热的好。”
　　于是连无欢搁下手中的擦洗帕，洗净手一同坐上了桌。
　　荒郊野外的菜食虽是比不得城中五花八门的珍肴奇脍，这桌上除了熬制的鸡蛋羹以外，便没了其它荤类，都是野菜萝卜这等素食。
　　但两人都不是娇惯挑口的性子，反倒是心底十分畅悦，野菜白米入口，都吃得津津有味。
　　连无欢扒拉一口饭在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动。阮清岚则是一点一点细细慢慢地咀嚼饭菜，不时看一眼小松鼠一样的连无欢，乐得不禁眉目含笑，脉脉流情。小松鼠回看她一眼，鼓着嘴同样开心得回了个看起来有些憨憨的笑意。
　　老妪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喜滋滋的眼睛弯得简直要眯缝成了一条线。
　　饭后，阮清岚让老妪歇下休息，自己去后厨将碗盘洗了，又把桌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如常。连无欢则继续提着桶拿着帕，擦拭着屋顶的尘灰。
　　一整个午后，阮清岚不时在下面搭手帮忙，老妪与趴在她脚边的黄狗则看着连无欢在顶檐与院落间腾上飞下数次，每一回黄狗都会站起来激动地汪汪叫两声，随后接着趴下观望。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不似夏日般炎炎灼热，烧得人汗流浃背。
　　天气虽好，但老妪在院子里看着屋顶上的人一丝不苟地清理着瓦檐间的灰屑，从饭后到现在，总替连无欢觉得累，她劝道：“小连啊，你先下来歇会儿吧。”
　　“婆婆歇着便好，我不累。”连无欢侧过头来，朝着下面说道。又瞧见水井旁边正替她洗着另一块帕巾的阮清岚，嬉戏调皮道：“姐姐也歇着吧，待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埋头洗着帕巾的阮清岚闻言抬起头来，倒真像个贴心的姐姐，只听见她温言对檐上的人道：“小连，别闹了。快下来休息会儿。”
　　于是连无欢身子一腾，下来时顺手搬了根木质小板凳，搁在两人旁边坐下。随即还歪着头乖巧唤道阮清岚：“姐姐，我下来了。”
　　阮清岚唇角扬起，那笑里明显是在说她幼稚，偏偏心里又宠得不得了，最终做无奈状摇了摇头，递给她一个洗好的青果。“来，尝尝罢。”
　　连无欢接过果子，咔擦一口咬得清脆响亮。“对了。”连无欢嚼嚼果肉，将它们一口吞下肚，询问起老妪来：“婆婆可知道这附近还有几处人家？”
　　老妪望着远处的山川，想了想，徐徐道：“这一座山头到另一座之间，大抵，还有十来户人家吧。”顿了顿，她将目光收回来，和蔼地看着连无欢，“不过另一座山头外的事，太远啦，老婆子就不知道了。”
　　连无欢点点头，一只手搭在老妪的摇椅边上，好奇道：“那这十来户人家，婆婆都认识吗？”
　　老妪笑了笑，回答她：“差不多，差不多。离得近的熟一点，平日里出去摘菜，偶尔还会碰上一两面。”
　　“那婆婆还算有挺多邻居的，婆婆与他们认识许久了吧？”
　　“是啊，都是挨着这片山脉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少一点的......”老妪顿了一会儿，在心里回想了半晌，接着道：“少一点的，也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
　　连无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抬眼瞥见老妪不经意间抬手按了按肩膀，旋即站起身来走到靠椅后面，替她捏起肩来。
　　老妪微微有些发酸的肩膀顿时一阵舒畅，连无欢这般贴心入微的照顾于她，独自生活了多年的老妪心底自是喜不胜收，她感慨道：“小连真是好孩子啊，谁要娶了你，那可真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连无欢“哧”地笑出声来，意有所指地把目光放在阮清岚身上瞟来瞟去，应道：“婆婆折煞我了，小连不过寻常女子罢了。”
　　阮清岚看着后面眉飞色舞的连无欢，含笑道：“婆婆说得不错，小连这般体贴乖巧，我还真舍不得把她嫁给别人。”
　　“那我就日日留在家中服侍姐姐，还望姐姐以后不要嫌我烦人才是。”连无欢朝她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孩还真是比我老婆子会想......”
　　留在老妪家借宿的半日晃眼而过，连无欢与阮清岚陪着老妪说笑闲谈了许久，又赶在太阳下山前抓着最后一丝光亮擦净了屋檐顶缝。砖瓦锃光亮堂，木材旮逢间灰屑一扫而空，整座屋子宛如新建。
　　半夜，吱吱呀呀的虫鸣自荒草中传来，老妪进了卧间晚歇，阮清岚和连无欢则借宿在另一间内屋中。这床铺虽然不大，但好在不算窄小拥挤，刚好有容下两人并肩睡的宽度。
　　连无欢侧着身子朝向床外，看着烛台上摇曳的小火苗，眼里也映出一团红色微光来。
　　阮清岚知晓她有话要言，便在枕旁静静等候着。
　　良久，连无欢终于理清了思绪，轻声道：“阿阮，我今天替婆婆擦房顶时，发现了上面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该是有人用轻功赶路时过了屋顶，正巧屋檐上蒙了灰，于是留下了一排足迹。“看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嗯，还真令兴许当真在这附近。”阮清岚揉揉她的头，目光爱怜，言语轻细，“无欢，最近要小心才是。”
　　“明日我们再去找找另一户人家。”连无欢点头道，心中坚定地想，她要找到那一家落户了十五年的人。
　　“好，依你。”阮清岚拢了拢被子，“早些睡吧，昨夜便没休息好，今晚先且安心睡下。”
　　听见连无欢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有些倦意的阮清岚这才平躺着慢慢合上了眼，准备入睡。
　　一片只剩虫鸣吱响的静谧中，阮清岚感觉旁边的人蹭了蹭她垂在内侧的手，起初只以为她是挪动身子时不经意碰擦到的，没去多管。
　　哪知这蹭蹭碰碰还能上瘾，被窝里的手不停地被那颗小脑袋擦摩，有时候还直接蹭到半边身子上了。这般怪异的举动，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阮清岚睁开眼来，询问道：“无欢，怎么了？”
　　被子里那颗小脑袋这才探了出来，舒了口在里面闷了半天不通畅的气。连无欢仰脖张望一下窗外，夜色漆黑，孤月高悬。回过头来：“天黑了。”
　　阮清岚一时没什么反应，只以为她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温言哄劝道：“无欢有什么心事么？先闭上眼歇会儿罢，明日再想无妨。”
　　哪知那人反倒撇了撇嘴，一双水灵的乌黑眸子骨碌转了转，声音低如幼兽，可怜巴巴地道：“你不准备抱着我么？”
　　阮清岚一楞，显然这话来得有些突兀，但她下一瞬也随之侧转过身来，朝着床内伸手揽过里头的人。
　　连无欢嗅着鼻翼清香的凤髓，弓着身子往那片柔软里拱了拱。
　　阮清岚抱着这个不安分的幼兽，轻声询问：“无欢怎么突然这般......？”
　　......这般撒娇。
　　“因为......”连无欢抬眼睒了睒，颤动的睫毛宛如轻灵的蝴蝶扑扑扇动着翅膀，那一抹委屈神色顿时不见，换做一副狡黠笑容：“阿阮姐姐，我怕黑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已经找到我生活的幸福目标了，要求不高，真的。
小一：让我客串这个婆婆就好了，一个小连一个小阮左右陪着我，做饭给我吃，还承包了洗碗擦屋顶的工作。
小梦：我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小阮给我洗果子吃，小连帮我捏肩捶背，两个好闺女还陪我聊天解闷。
小中：晚上夜深了还能偷偷躲在门口吃些小甜饼，然后乐呵呵去睡觉。
今天简直是历史性的一刻！小一、小梦和小中竟然奇迹般的站在了统一战线。
阿阮：你们能圆滑地走开吗？
无欢：......滚！

　　☆、这章可以不看

　　温香软怀缱绻一夜, 隔日醒来的连无欢站在院子里, 面朝远处连绵青山, 舒展着窝了半宿的腰，清晨的阳光暖扑扑的洒在脸上。
　　阮清岚慢慢在屋中收拾好床被, 一切打理得整整齐齐、规矩如常以后，也跟着走了出来。啄米的鸡见着有人路过, 咕咕跳开, 给她让了条路。
　　“婆婆，我们先走了。”连无欢招招手，拉过阮清岚, 向老妪告别。
　　老妪皱巴巴的脸上弯出一道道小沟，这两个姑娘来家里借宿的一晚，几乎带给了她这三十年来都没有再现的幸福和喜悦感。
　　要是丈夫还在, 和她生两个娃娃，估计现在也和她们差不多大了吧？
　　老妪佝着背比两人低了一头, 可依旧有一副年高德劭的长者风范, 她笑着挥挥手，和蔼道：“你们两个孩子，去山里要小心些, 若是今天还没采够药, 晚上再回来我这儿住就行。”她低头扫了眼院子外一排整齐的栅栏，思索着如何处置。
　　要是关上了，晚上这两个孩子回来进不了屋可怎么办？
　　见老妪似乎有要放弃合上栅栏的念头，连无欢伸出手去, 一把拉上木栅：“婆婆不必挂心，我与姐姐今日得回城里去了。”
　　老妪瞅了眼栅锁，点点头目送两人远去。
　　这一路荒山野岭，本就人迹罕至，人烟亦是稀少，可荒外扑伏的尸首，倒出奇的多。
　　自从老妪家出来后，阮清岚与连无欢又在外头转了一遭，途中看见了数具倒地的尸体。其中狂徒恶霸不少，有些甚至还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客弟子，想来都是为了还真令一事暗藏在此地，最后暴露了行踪被灭口索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