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再登门的时候便觉得这厅堂给她带来的视觉效果大不相同,之前觉得有些单调,如今墙上多了一些刺绣和字画点缀,便觉得雅致起来。
她看着曲清江身后屏墙上挂着的绣作,惊诧道:“这也是小娘子绣的吗?”
曲清江微微一笑:“这是我去年绣成的拙作,让董大娘子见笑了。”
董氏对这幅绣作十分喜欢,但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找曲清江帮忙绣一幅贺寿图。她呈上一幅画,道:“不知小娘子能否照着这幅画绣一幅图?”
曲清江看了一眼这画,她对字画的品鉴能力不算好,但从这上面的落款来看,也看得出是名家之作。
她摇了摇头:“给我半年时间,我或许能绣出来,可两三个月,时间太仓促。刺绣与书画皆忌讳心浮气躁、贪功冒进,仓促之下很容易出差错,这样出来的作品必不是佳作。”
她不是靠刺绣谋生的,自然不会为了钱什么单子都接。
她又道,“董大娘子难道没有事先打听绣这样一幅绣品需要多长时间?”
一般人都十分重视整寿,六十大寿这些更是会提早一年、半年来准备。如果说董氏及其夫并不重视老人的寿辰,那何必费这心思来找她绣贺寿图?如果说他们重视老人的寿辰,那就不该等时间只剩下两三个月了才来准备。
如果董氏去打听过,那么就该知道这种情况下留给绣娘的时间太短了,还不如直接去买一幅现成的贺寿图。哪怕没有刺绣,换成别的寿礼也成。
曲清江怀疑压根就不是董氏的婆婆过六十大寿,真正过六十大寿的应该是一个喜欢刺绣的老妇人,董氏或其夫才会为了讨得老妇人的欢心而找人刺绣。
她一开始是冲曲清江的娘来的,或者说,她是冲岳氏的皇绣世家出身的绣女的身份来的,因为出自皇绣世家的绣女之手的刺绣,价值都跟普通绣女的绣作不一样。
那么这个老妇人一定是一个有些见识,身份地位并不低的人。
董氏今日拿来了一幅名家的画作要求她按照上面的画来刺绣,说明老妇人或老妇人的家人必定有鉴赏画作的能力,这样的出身不是士族就是官户。
曲清江将董氏送礼对象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去点破。
董氏的脸上有一丝尴尬,她道:“我一直随夫婿做买卖,实在是没时间做女红,因此对刺绣之事也不太清楚……”
“董大娘子,请恕我爱莫能助。”
董氏以为这次也会空手而归,心里盘算着换别的贺礼算了,结果目光一转,便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鹿背上”的刺绣,她问:“小娘子,这幅绣作可愿卖给我?”
“董大娘子喜欢?”
“若是在这加上蟠桃,可不就是‘麻姑献寿’了吗?!”董氏只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她重新向曲清江投去恳求的目光,“两三个月,不知小娘子能否在旁边加一些蟠桃?”
曲清江:“……”
虽然她这幅刺绣确实是绣的麻姑,但她本就没打算往贺寿方面来绣,因此只绣了麻姑坐在鹿背上,与鹿的关系颇为和睦罢了。硬是塞一些蟠桃进去,未免太突兀了。
董氏道:“我是真心请小娘子帮忙的,也是真心想要这幅刺绣的,不知道三万钱够不够?”
曲清江:“……”
她以为自己最值钱的刺绣应该是屏墙上的那幅《春雀醒杏图》,没想到这幅《麻姑图》比它更值钱。
曲清江刚要拒绝,不知怎的就想起赵长夏那夜醉酒后与自己说过的话,赵长夏说她应该提升个人什么品牌形象,扩大影响力。
她的刺绣虽然挂在自家的墙上能让来往的客人欣赏,却无法让更多人知道。如果她一直藏着自己的绣作,那么无异于孤芳自赏,又怎能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呢?
况且三万钱不少了,她家虽然还有些积蓄,但给她爹买药的支出也增多了,光是靠收上来的那些租税压根就无法达到收支平衡。
衡量之下,她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小娘子请说。”
“这幅刺绣本就是已完成的绣作,如今你要我再额外加一些东西上去,若有违和之处,也不能退还。”
董氏的眼神闪了闪,知道这个小姑娘也是个精明的。如今花三万钱就能买到一幅合乎心意的刺绣,就算绣出来的蟠桃会显得违和,那她也不亏。
她答应了下来,并且与曲清江签订契书后,当场就给了两个银锭作为定金。银锭一个七两重,一个三两重,刚好十两,拿去金银交引铺能换一万钱。
接了董氏的单子后,曲清江更加忙碌了,以往绣到太阳下山就停下了,如今深夜了也依然在刺绣。
赵长夏原本不知道曲清江这么晚了还在赶工,直到腊八那晚,她烧好水准备提回房间洗澡,结果遇到了来打油的曲清江。
曲清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她,下意识将装油的竹筒收到身后去。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赵长夏的双眼,赵长夏问:“油灯并不明亮,小娘子这么晚了还刺绣,就不怕出错?”
曲清江当然怕,所以才更需要全神贯注。
赵长夏道:“小娘子还真不怕瞎。”
“比起不确定的事情,还是眼前已经能确定的事情更为重要。”
赵长夏沉默。
曲清江不听赵长夏的劝阻还有些心虚,但她决定的事情,并不想轻易改变。她从赵长夏身边擦肩而过,赵长夏却突然道:“不必打油了,灯油钱也不便宜。”
曲清江:“……”
她望着赵长夏,后者问她:“小娘子这样,还需要几个夜晚?”
曲清江道:“过些日子就是年关了,那段日子必然会很忙,手上的活也得暂时停下,因此年前都需要尽量把这些绣作赶出来,大抵还需半个月。”
赵长夏盘算着她的“夜视眼药水”还有七支,留一支备着,那可以给出六支,能用十二晚……没错,她打算把“夜视眼药水”给曲清江用。
她做这个决定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包括曲清江是否值得信任,是否配得上“夜视眼药水”,是否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等问题,她都考虑了。但从这两个月的短暂相处来看,曲清江还是值得信任的。
若曲清江辜负了她的信任,那就当是被上了一堂现实的课吧!能让她看清楚一个人、认清楚这个世道也不枉她来这么一趟。
况且她也并非全无退路。
她道:“我有一种药水,滴在眼睛上后能在夜晚视物。”
曲清江眨巴着眼睛,过了会儿,逐渐瞪大:“真的有这种药水?”
赵长夏拿出一支,曲清江眼神十分好奇,但她按捺住了内心的求知欲,问:“你真的要给我用?”
赵长夏反问:“小娘子想问的就只有这个?”
曲清江想问的当然不止这些,然而那晚赵长夏指着自己的心窝说:“谁都有秘密,而我这里藏着的恰巧是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交代出去的秘密。”
她想,赵六月豁出性命也要保密的秘密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让赵六月有危险?
所以她什么都想知道,但是却什么都不敢问。
“对呀!”
听到这个回答,赵长夏顿了下,想好的解释稿也用不上了,道:“嗯,给你用。”
曲清江跃跃欲试:“这要如何用?”
“直接滴在眼睛上,你过来,我帮你滴上。”赵长夏招了招手。
曲清江却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道:“等会儿,你跟我回房里再用吧,这样安全一点!”
她怕赵六月给她用了事关秘密的东西会有麻烦,所以还是得藏在私密一点的空间再进行这么秘密的事!
她二话不说,拉着赵长夏匆匆地往她的房间奔去。
赵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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