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4)
很少有人见过陈孑然笑,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她笑。
一看到顾茕,陈孑然立刻就不笑了,表情严肃,神色紧张,好像顾茕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顾茕轻蔑地看看她,又低头扫了一眼她的桌面。
大冷天,陈孑然的饭盒在书包里放了一个上午,早就不冒热气了,除了看起来又冷又硬的白米饭,只有几根青菜、大白菜,还有几块豆腐,青菜颜色发黑,不大新鲜,让人倒胃口,豆腐是红烧的,所以还正常些,起码像个能吃的菜。
再看陈孑然用来打草稿的旧报纸,顾茕不禁笑出声,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用旧报纸打草稿?一本草稿本才几个钱?她也买不起么?
顾茕鄙夷的眼神和讽刺的笑容,陈孑然全看在眼里,她心里不舒服,嘴里又说不出反驳人的话,默默把饭盒盖起来,收进抽屉,准备等顾茕走了再继续吃。
顾茕懒得搭理这个穷酸同桌,弯腰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几下,空空的,她的那部白色手机,连影子都不见。
哪儿去了?
顾茕狐疑地又在抽屉里找了几遍,还是没找到,于是她把目光落在了缩站在墙边的陈孑然身上。
难怪她看见自己跟看见鬼似的,原来是心里有鬼。
看着可怜兮兮,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顾茕的脸色拉下来,上前质问:“我手机呢?”
陈孑然茫然,“什么手机?”
“少装蒜。”顾茕讥笑道,“你叫……”她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这个看似懦弱好欺负的同桌的名字,“你叫陈孑然是吧?呵,给你钱你不要,我还当你真有点骨气呢,原来是趁人不在的时候好下手偷。”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只有最后那个偷字,沉重地砸在了陈孑然心口上。
陈孑然顿时面色通红,睁大了眼睛,憋着一口气辩解,“你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你的手机,怎么偷!?”
“教室里只有你,不是你还是谁?”
顾茕瞧她看起来无辜的黑眼珠,还有气得直哆嗦的两边脸颊,还真像那么回事,暗笑她装可怜的本事真厉害,不愿与她纠缠,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那手机你拿走就拿走,反正是我用旧了的,也值不了几个钱,就当赔你的校服和自行车了。”
她心里对陈孑然的那点愧疚好感不翼而飞,转身,不忘厉声警告:“再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孑然看着顾茕大步离开教室,气得手都在发抖,眼睛张大到极致,愤怒地盯着顾茕离去的方向看,忽然睫毛一颤,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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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曼妙少女
顾茕下午进教室时,陈孑然正趴在桌上哭。她察觉顾茕走近,肩膀一颤,直起身子,快速地抹了把眼睛。
她的两个眼眶肿得有核桃大,红通通的,把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得连眼珠都快看不见了,只瞧着上下眼皮中间两道缝。
漂亮的女孩子腮边挂着泪,那叫梨花带雨,惹人怜爱,陈孑然长得不算好看,哭过之后的肿眼泡只会让人发笑。
顾茕看她滑稽畸形的眼睛,忍不住嘲弄出声。
陈孑然拿书的手一顿,只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把书翻到上节课老师讲到的那一页,握着笔,聚精会神地跟着老师的思路做笔记,只是后背挺得比以前都直。
她看着软弱又好欺负,其实心里埋着一口正气,不论什么时候,脊梁骨不能弯,尤其是在小瞧自己的人面前,更要挺得直直的,她没做过亏心事,凭什么不敢直起脊梁?
顾茕认定了陈孑然是个小偷,陈孑然辩解无用,不再与她争论。陈孑然憎恨被人冤枉,也在心里讨厌顾茕,不愿和她说话。
今天周六,不用上晚修,下午5点20就放学,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挂钟时针刚指到5,教室里就开始轻微地骚动起来了,同学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顾茕没了手机,百无聊赖,抽出一本作文素材书,把里面的阅读材料看了大半,脖子有点酸,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一个下午都很安静的陈孑然。
临近放学,全班人都躁动了,只有陈孑然充耳不闻,皱着眉头,盯着试卷,手上笔墨不停,在试卷底下的旧报纸上写写算算。
她才十七岁,却像个老学究,坐姿极正,顾茕偏头看了一眼,又是数学。
她们这是个文科班,到了高三,除了一门数学外,其余理化知识一概不学,文科数学相对简单,顾茕不知道有什么难题值得陈孑然花这么多精力去钻研。
“喂,顾茕。”突然教室外有个人在敲顾茕旁边的那扇窗户。
陈孑然靠墙坐,离窗户比顾茕更近,外面咚咚几声,吓了她一跳,抬头去看,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女生,挺漂亮的,穿着一中校服,正朝顾茕招手,想来是她朋友。
顾茕看见窗外来人,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笑着迎向女生,“阿瑶,又有什么好玩的?”
来人名叫姚瑶,和顾茕穿一条裤子长大,直到上高中才分开,要不是姚瑶也在西朝一中念书,顾茕打死也不会来这么个破地方,穷乡僻壤,要什么没什么,她来这一个月不到,已经无聊得连骨头都痒痒了。
“亏你还是个高三的人,一天就知道玩。”姚瑶笑着揶揄道。
顾茕的路她家早给她规划妥当,高中毕业后肯定是要出国的,连学校都已找好,高三边玩边念,只把日子打发过去,谁也没有真当回事。
顾茕踢了姚瑶一脚,笑骂,“你来就为了教训我?有事快说,我正在气头上呢。”
姚瑶取笑,“哟,谁那么不开眼,上学第一天就惹到了我们顾大小姐头上?”
顾茕嘴角不屑地勾起,瞥了眼窗户里陈孑然直挺挺的脊梁,又看见了她被马尾辫遮住的雪白后颈。
陈孑然长得不咋地,脖子是真漂亮,不仅白,而且修长纤细,现在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脖子前倾驼背的很多,少有脖颈这么端正好看的。
姚瑶正要问顾茕怎么被陈孑然惹了,顾茕烦躁地甩甩头,先道:“到底找我干什么?快说,别废话。”
姚瑶知道她这是真烦了,不敢玩笑,正正神色,讨好道:“找你当然是为了帮忙。”
“什么忙?”
“下星期校庆,有文艺汇演,还缺个横幅,想请顾大小姐出山,给我们写一个,怎么样?”
“这么麻烦做什么,外面定一个不行么?”
“年年都是外面定的,忒俗,今年由我担任学生会主席,当然得搞点新意出来。”姚瑶恳求,“阿茕,你就帮帮我呗,谁不知道你的一笔字是从小跟着名家练过来的?有你出马,今年的校庆活动,肯定把那群老师都震住。”
“那是。”这吹捧顾茕听着很受用,笑着答应了姚瑶,放学后去礼堂帮她写横幅。
陈孑然坐在教室里,捏了捏酸痛的脖子,抬头看向窗外,顾茕和姚瑶有说有笑地交谈,冷天,窗户都关着,玻璃隔音,她们谈话声音也不大,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陈孑然一眼就看出来,她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举手投足间天然自带的自信从容,看不见摸不着,又能一眼认出来,她们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和这所学校里的大多数学生都不一样,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必然经历了长期的耳濡目染。
陈孑然心底暗生一点羡慕。羡慕她们身上充满的阳光与朝气。
5点20,下课铃准时响起,教室里顿时好像打开了开关,立刻沸腾起来,众人欢呼着收拾书包,像打开了笼子的小鸟,迫不及待地飞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