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79)
“这儿呢!”孙玮转脸把舌头伸得老长地让他看,“你看,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付坤赶紧推开他的脸,怕他会顺便在自己脸上舔一舌头,“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先醒醒酒?”
“好,澡堂子!”孙玮大着舌头喊。
“我怕你淹澡堂子里了,”付坤拖着他往路边的花坛旁的凳子走过去,让他坐下了,“先在这儿呆会儿。”
付坤跟孙玮在路边的石凳子上坐了一晚上,孙玮先是吐,吐完了说胡话,胡话完了要水喝,喝完水以后酒劲过去不少,往椅子上靠就睡着了。
付坤叫不醒他,也打不着车,出租车一看到孙玮那样都是踩了油门就跑,他只得跟孙玮俩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在街边迷糊了一晚上。
等到早上孙玮醒了,他俩才各自回家。
付坤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碰上了带着丢丢出来跑步的付一杰。
“回来了?”付一杰看到他愣了愣,“没睡啊?脸色有点儿差。”
“别提了在路边猫了一宿,困死了。”付坤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搂搂付一杰抓抓头发什么的,手都抬起来了,又突然觉得也许不该这样,想收回来又觉得不太妥。
正举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付一杰笑了笑:“那你上去补瞌睡吧,我跑步去了。”
付一杰带着丢丢很快地跑开了,付坤收回手,慢慢上了楼。
付一杰跑得很快,跟逃跑似的,跑了一大段路,丢丢跟不上它在后面拼命叫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蹲下等着丢丢跑过来摸了摸它的头:“丢丢啊,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哥……”
丢丢舔舔他手,扭头从路边花圃里咬了根草嚼着。
付一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跑圈啦,你还跑吗?”
丢丢跳进了草里趴下了,付一杰笑笑:“那你在这儿等我。”
付一杰平时跑步一般是三个大圈,今天跑了两圈半就有点儿累了,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点儿烦躁,就像是这圈是永远跑不完了,来回一圈圈地转,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景色……
他对着路边的一块石头踢了一脚。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付坤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大通,他每天上课下课晚自习。
从暑假到再次开学,付一杰觉得付坤的变化很明显,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仅仅是不再跟他搂来搂去也似乎算不上什么变化,他俩以前也不总是这样。
付坤还是经常会在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宵夜,他复习的时候,付坤都不会睡,一直在旁边画画或者看漫画陪着他,等他复习完了收拾的时候,付坤才会躺下。
这一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但付一杰还是感觉到了……疏远。
是的,在一切如常的表面下,是付坤不动声色的疏远。
付坤保持着跟以前一样的习惯,努力地维持着他们看上去没有变化的亲密关系,但最重要的那层感觉消失了。
希望弟弟永远跟在自己身边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了。
付一杰趴在桌子上,听着旁边付坤的笔在纸上划过时的唰唰轻响。
这种安静的各做各的事,却又平静安心的状态,是他以前最大的享受,而现在却只让他觉得没着落,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踏实。
付一杰讨厌这种感觉,没有安全感,四面不着边的感觉。
他不愿意被动地陷在这种让人飘着的状态里,他不愿意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所改变地耗下去。
无论做什么,总要有点变化。
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尴尬与伪装的平静。
“哥。”付一杰合上书,转头看着付坤。
付坤正在画兔女郎,放下笔也看着他:“怎么?”
“我想住校。”付一杰说。
第四十八章 青年公鸡
付坤愣了愣,笔在兔女郎脸上戳了一下,给人家嘴边加了颗好吃痣。
“住校?”他看着付一杰,不知道这小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是什么意思。
“嗯,”付一杰用牙咬着笔,一下下地晃着,“这学期我们差不多全班都住校了,晚自习有老师上课,复习比较方便。”
“哦……”付坤眼睛盯着他的笔沉默了挺长时间才又问了一句,“你跟爸妈说了吗?”
“还没有,明天说吧,”付一杰低下头继续做题,“最后一年了,我想使使劲。”
“你挺使劲的了。”付坤看着他的下巴,一个暑假过完,付一杰瘦了不少,以前夏天他也会瘦,但没这么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们班那几个晚上不到两点都不睡了,”付一杰笑笑,“再说我说过……”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收起笑容唰唰在卷子上写着。
他说过的那些话,付坤应该还记得,但他已经不确定付坤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笑着回答,我记着呢,也不确定付坤是否还需要这种在他眼里也许透着幼稚的承诺。
“学校的伙食能行么?老妈现在每天换着花样给你补,你还瘦这么多。”付坤想想又说了一句。
“别人能行我就能行,没事儿。”
付一杰跟老爸老妈提了住校的事,老妈跟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也很支持,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差不多都住校了,都是为了方便复习。
老爸老妈也没反对,就是跟付坤一样,担心付一杰吃不好。
“那你周末必须回家,”老妈盘算着,“周五回来,妈给你做两天好吃的,周日你再带点去学校,好不好?钱也别省着,想吃什么就买。”
“嗯。”付一杰点点头,偷偷瞅了瞅付坤,付坤看上去很平静,这让他多少有点儿失望。
他不指望付坤能像他那样依依不舍,但这种一本正经支持他去住校的状态,再想想当年付坤没心没肺要去住校的时候自己那种心情,还是让他心里有点儿郁闷。
“坤子。”老妈扭头看着付坤。
“哎,知道,”付坤马上拿出钱包,把里面的大票都抽了出来递给付一杰,“你先花着,不够给我打电话……”
“神经病啊!”老妈喊了一声,“谁让你给他这么多了,让人偷了抢了怎么办!给几百拿着就行,一星期回一次家呢。”
付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放到了付一杰手里:“少了我不放心……偷就偷了吧,抢估计没戏,一截儿跆拳道不是白练的,随便甩我一拳我疼半天呢。”
“哎……”老妈也没再说什么,“二宝贝儿啊,钱收好,别让人看见。”
“嗯。”付一杰把钱放进了书包里,按老习惯塞在了最下边儿,他藏钱一直很认真。
付坤给他的钱,别说一星期,俩月他估计也用不完,但他没拒绝,只因为付坤那句“我不放心”,让他觉得这钱不光只是钱。
虽然有点儿自作多情的嫌疑。
一中的宿舍条件还不错,四人间,付一杰住的这间在四楼的最里头,加他一共三个人,都是平时关系还成的同班同学。
付一杰连三天晚上都失眠,他第一次跟别人睡一个屋,尽管这两个同学睡觉都很安静,有人睡觉之后大家动作都很轻,付一杰却还是用了快一个星期来适应。
不过以前的习惯还是没变,他每天早上会起来跑步,在学校操场上转圈跑,唯一不同的是,没带着丢丢了。
早上带丢丢的任务落在了付坤身上。
付坤没有早起的习惯,现在每天带丢丢出门的时间比以前要晚了一个多小时,丢丢还算配合,没有嫌弃他。
跟付一杰的跑步比起来,丢丢大概更喜欢付坤这种半死不活还没睡醒状态下的遛达。
付坤只是带着丢丢顺着付一杰跑步的路线走,比平时走得快一些而已。
这种晚起快步走的活动进行了一个多月之后,他最初觉得丢丢会看他不顺眼没事就咬一口的紧张心情才慢慢缓解了。
“丢丢,”付坤跟丢丢一直保持着两米距离,丢丢也不太搭理他,边走边在路边闻来闻去,“丢丢。”
叫了好几声之后,丢丢才会抬头看他一眼,他又接着说:“你要不要跑一下,你是不是要跑一阵才拉屎?”
丢丢低头继续闻。
“你二哥是怎么让你拉屎的?你这每天拉屎看心情不行啊,今天都半小时了你还不拉……”
丢丢扭头钻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只能看到一条尾巴,定了一会儿之后又蹦出来了。
“真……听话,”付坤拿出张报纸,很费劲地蹲过去,把丢丢的屎包着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回么?”
丢丢一扬头,前面带路似的往家小跑着走了。
自从付一杰住校之后,付坤和他见面从每天变成了每周,一开始他有点儿不习惯,特别是看到丢丢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付一杰在楼下扔石头让丢丢跑步的样子,晚上睡觉还凑合,反正现在付一杰也不再搓他裤子了。
这种时不时会想起付一杰而且立马就会觉得心里很不踏实的感觉让他害怕。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他给付一杰存大学费用的目标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开始琢磨着盘店的事。
他跟程青青商量过,他俩都觉得铺面要盘下来,以一个人的资金有点吃力,如果他俩合伙,就能轻松不少,店里一半男装一半女装,也可以。
只是说是这么说,要想找个合适的铺面,并不容易。
付坤脑子里每天除了这事,基本就没什么别的了,偶尔想起付一杰,他会有一种想去学校找他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的冲动,但很快会被他强行压下去。
以前他不太爱跟旁边的老板们聊天,大姐大哥们聊的内容挺无聊的,但现在他也会拿张椅子坐在一边听着,也算是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