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6)
松竹本想继续说的,一看俞天霖的脸色就愣住了:“爷,您这是怎么了?”
等了片刻才见俞天霖反应过来,抓着自己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比如那天晚上的事?”
他问的急迫,松竹又不懂内情,还反问他:“没有啊,那天晚上有发生什么吗?”
俞天霖紧紧蹙着眉,目光又一次停在了床上的人脸上。
沈蔽日睡得安稳,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俞天霖的心里却掀起了不平静的波澜。
是什么导致沈蔽日心神不宁的?如果醒来后他记起了那一夜的事,那会不会就是那件事让他恍惚,以至于摔成了这样?
想到这种可能性,俞天霖就觉得心疼又懊恼不已。他不是没想过沈蔽日醒来会不会记起,所以在今晚刚见面的时候故意说了那么夸张的话来试探。只是他没想到,沈蔽日不记得他了,背后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
见他沉着脸不吭声,松竹便先去照顾床上的人。俞天霖在旁站了一会儿,见松竹给沈蔽日脱掉鞋袜,拉过被子盖好,这才转过来看着自己:“爷,您在这里不方便。大夫人一会儿过来要是看到大少爷这样肯定会动怒的,要不您先回去吧。”
俞天霖走到桌边,抽过一张白纸,写了组电话号码递给松竹:“这是我住的地方的电话,你收着,以后他有什么病痛或困难请你 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用的是“请”字,松竹惊讶的接了过来:“这……爷,您和我家大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我与他是故交,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好。还有,那晚的事你要继续保密,绝对不能再让他知道了。”
俞天霖交代的很慎重,松竹忙点头:“您放心,小的不会提起让大少爷不开心的。”
俞天霖最后看了沈蔽日一眼,叮嘱松竹照顾好他就走了。可是回去后却一夜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松竹说的话。
那时沈蔽日是认出自己了吗?还是说他没有认出来,只是不堪受辱呢?
一想到那几天里沈蔽日都在独自煎熬着,他就躺不下去了。进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又在阳台上坐到了天亮,换了身衣服就拉着司机出门了。
他哪也没去,就让司机把车停在沈府对面的街上,一直等到了快十点才看到沈蔽日走了出来。
比起昨天,沈蔽日的气色好多了。松竹在旁给他打伞,见他要上路边的黄包车,俞天霖赶紧下车叫住他。
沈蔽日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我来等你的。云深哥,你好些了吗?胃还痛不痛?”俞天霖担忧的看着他。
没想到多年不见,那个冷淡的小鱼不但变得热情了,还这么懂得关心人,沈蔽日欣慰不已,笑道:“我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那你吃了早饭没?”
沈蔽日点头:“吃了,怎么,你没吃?”
俞天霖不但没吃,还连喝了四杯咖啡提神。他道:“还没,你今天有时间吗?可不可以陪我一下?”
“你要做什么?”沈蔽日问道。
见他没有马上拒绝自己,俞天霖总算放下心来,道:“我刚来宜州,房子虽然找好了,但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不熟悉这里,也没有其他朋友,你能不能陪我去逛逛百货公司,我要买齐家具和用品。”
第6章 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我这里睡。
沈蔽日今天是没有要紧的事,他让松竹回店里交代一声,坐上了俞天霖的车,往城中心的商业街去。
宜州是西南一带的交通枢纽城市,虽不如北平南京上海等地繁华,倒也差不到哪去。城市分为老城区与近些年开发的新城区。沈家位于老城区内,他们要去的百货公司则位于新城区的中央街道上。
司机把车停在了丽新百货公司的楼下,他俩下车后就走进旋转玻璃大门,入眼便是宽阔的一楼商场了。
家具用品在最高层,沈蔽日进来后却没有往楼梯方向去,而是带着俞天霖走到一侧的咖啡室里。
一踏进这间雅致的咖啡室,俞天霖就闻了一肺腑的面包与咖啡香气,立马就觉得饿了。
沈蔽日弯着腰,在玻璃橱柜里看了看,转头笑道:“幸亏来得时间早,这里的牛油菠萝包很好吃,每天都只有上午才供应。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面包的,不如尝尝看?”
俞天霖打量着他:“你记得我以前喜欢吃什么?”
沈蔽日歉疚道:“昨天刚看到你的时候是没认出来,后来就陆续想起了以前那些事了。”
听他这么说,俞天霖也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受,只能把情绪忍着,点着头道:“那你买给我吃?”
“好,那你去坐着。”沈蔽日笑了,往收银台那边走去。心里想着俞天霖这么大个人了,站在一起比自己还高,可偶尔说出来的话却比当年还像个孩子。也不知后来是遇到了什么,性格才会变得这样坦率。
俞天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间咖啡室对着街道的那一面采用了西式的大落地窗风格,厚厚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被蝴蝶结系在两头。轻柔的白窗纱挡住了阳光,依稀能看见外面的电车轨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
桌上放着玻璃花瓶,插着一朵娇嫩的红玫瑰。那盛放的花朵让他想起昨晚别在沈蔽日胸口的一抹红,目光一转,又盯着柜台前的人不放了。
沈蔽日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衫,没有戴任何的装饰物,干净的就像天边的一片云。俞天霖看着他与店员沟通,指着玻璃橱柜里的面包,又指了指另一侧的蛋糕,过了几分钟后才走过来。
“点了什么?”等他坐下后,俞天霖问道。
“就是这里比较有名的蛋糕和面包,还有咖啡。”
“你的胃还能喝咖啡?”想起他昨晚疼成那样,俞天霖不禁担忧道。
“咖啡问题不大。”沈蔽日边说边把袖子往上卷了点,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手。
如今是盛夏,人人都是短袖,他却连着两天都穿长袖。俞天霖疑道:“怎么这两天见你都是穿的长袖,不热吗?”
沈蔽日笑了笑:“热啊,可我手上有条疤,露出来不太雅观。”
俞天霖顿时记起了一年多前他手上缠的厚纱布。当时有给他检查过,确认了伤口不深,如今就想再看看愈合的程度。
沈蔽日拗不过他的要求,只能把左手袖子卷到手肘处,让他看手腕内侧。
一条七八厘米长的刀伤横在上面,由于用了上好的创伤药和祛疤膏,只剩一条浅红色的不太平整的印子了。
俞天霖放下心来,想知道他记不记得被掳走的事,就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应该是摔到脑子的时候碰伤的吧,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沈蔽日随口道,刚把袖子放下来,店员就端来了他点的东西。
他把牛油菠萝包和蒜香包递给俞天霖,另一份香蕉千层雪留在自己面前。
俞天霖正要拿起牛油包,就看他舀了一勺奶油送进嘴里,想起他是爱吃甜食的,便问他好吃么?
沈蔽日喝了口咖啡,道:“好吃,可惜你不爱吃甜的,不然我也给你点了。”
“我现在爱吃了。”俞天霖想都不想就胡说八道。
沈蔽日愣了愣,表情有点尴尬了。他放下勺子,起身道:“我再去给你买一份。”
“不用,我吃你的就好。”俞天霖让他坐下。
沈蔽日不解的看着他,这香蕉千层雪也就半个巴掌大,几口就没了,还要分着吃?
俞天霖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拿过他的勺子,在他舀过的那一块上又挖了一勺,直接塞进嘴里。
沈蔽日的神情又不对劲了,俞天霖吃完还不忘舔舔勺子,夸道:“真的好吃,甜而不腻。”
他做的自然极了,一点也没觉得这样不卫生或者不礼貌什么的。沈蔽日只得作罢,想把那份让给他。没想到他又挖了一勺,这回递来了自己嘴边,道:“云深哥,你也吃啊。”
沈蔽日一言难尽的看着那勺子。
他没有洁癖,但也不至于跟人亲密到可以共用餐具的程度,何况俞天霖刚才还舔了舔……
他推辞道:“不用了,其实我不饿,还是你吃吧。”
俞天霖又开始看不懂人脸色了,那勺子伸的更过来了,都要贴到他嘴上了:“不行,这是你点的东西,怎么能都给我吃了。你得再吃一口,来。”
他一副坚持到底的样子,沈蔽日只得张开嘴,让他把那勺奶油送进自己嘴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冰凉的银勺子贴在舌头上滑了几下才被拿出来。
俞天霖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吃吗?”
沈蔽日差点要咳出来了,赶紧喝咖啡,同时仓促的点头。
俞天霖这才把剩下的都吃了,又坐了一会儿就跟着他上楼,去逛家具。
沈蔽日问他房子的格局如何,想要什么风格的。俞天霖说那房子是西式的三层洋楼,有一个庭院。上一任主人搬走的时候把所有家具都带走了,他打算重新粉刷一下,购置全套的家具,连带着庭院都要找人来设计修改。
沈蔽日听完后又问了他的喜好,他说没有要求,反而问沈蔽日喜欢什么类型的。
沈蔽日在南京读书的时候接触过不少现代西洋风格的建筑。俞天霖一问,他就起了兴致,和俞天霖聊开了。
比如庭院可以设计成中西结合的,房间的话就根据主人的喜好来定,客厅因为要招待客人,所以搭配上不能随意,还是稳重点好。
他俩边聊边看,每每沈蔽日问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的时候俞天霖都说好,根本不提任何反对的意见。开始沈蔽日觉得奇怪,问他怎么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反而说自己品味不好,要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买,放在一起肯定很难看,一定要让沈蔽日来挑。